青棠欢

旧文不补。爱你们。

【黄喻】光与芒——Immortals(8)

  起始章:(1)

  上一章:(7)

  —— † —— ✲ —— 

  【光篇】

  ——捌——

  Cause we could be Immortals,Immortals,

  Just not for long, for long.

  * * *  * * *

  一滴液体从管口缓缓坠落。

  “叶秋是如何知道绑匪是陶轩的?又是如何确定他在军方废弃的实验室里的?喻队可有些头绪?”

  “陶轩的信息是我传递出去的。第二次释放人质时,我们曾有短暂的交流。我用‘谢师宴’引导叶秋想到‘定影楼’,而这个‘定影楼’……是我父亲和陶轩当年目睹苏沐秋坠楼后被运沙车撞开的地方。那天,是苏沐秋和陶轩的‘谢师宴’。

  “至于叶秋如何确定陶轩的藏身之处,我也只能是猜测。叶秋和苏沐秋的关系在我父亲的实验室里并不是秘密,他们早期和陶轩的关系也十分亲密。陶轩的死亡地点,是他最早进入我父亲的实验室时工作地点,也是他踏入这个领域的第一站。研究室被废弃封存的具体时间我不甚清楚,但应当在我父亲带着陶轩和苏沐秋进入‘荣耀’体系之后。因此我推测,陶轩如今叛逃出体系,却策划了一场这样的‘绑架案’。以他的心理,选择自己的起点作为终点,也许有着很沉重的象征意义。

  “当然,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测。

  “真相随着那声枪响,永远湮没在无声之间。”

  秒针如蝶翼般地颤动,抖向下一秒。

  “现场发现的尸体中,有几具颈部、胸部等处有锐器伤。我们在对现场其他人员的调查中得知,蓝雨副队黄少天脱离指挥独自行动。而张新杰的报告显示,他带救援队突入之后,黄副队是和喻队在一起的……”

  “少天的风格,想来体系内的人员都清楚的。蓝雨日常执行任务中,少天也是独立于战术体系之外,享有相当高的自由度。

  “这次执行任务,我提前和叶秋达成共识。想要激发少天最大的战斗力,必须给予他最大的自由。所以少天的独立行动,是战术默认的。

  “少天找到了我留在第二个模拟现场的信息,提醒苏沐橙协助外围配合我的行动。在我这边枪杀了匪徒之后,他听见枪声确定了我的方位,赶了过来。

  “张新杰赶来时,少天刚到没多久,给我实施了紧急救援。

  “事实就是这样。”

  张新杰笔挺地站在门外,透过门上小小的窗看着室内。

  病房里,喻文州挂着点滴半卧在病床上,身边是轮回支队的江波涛,拿着个本子写写画画,时不时抬头说上一两句。而他的队长周泽楷,则一脸严肃地贴墙站着,状若深沉地审视着喻文州。

  不熟悉的人会以为这是在审问中向喻文州心理施压,然而对他有点了解的人都知道,这位“高冷”美少年,多半内心里正局促地在思考一会儿该怎么友好体贴地表达一下关心。

  “新杰啊,又来看文州?”

  当方士谦刻意压低的声音在他耳畔突然响起时,张新杰也只是皱了皱眉。

  “对,针对霸图的报告和讯问基本结束了,我们应该很快就要返回驻地。队长叫我代表全队来看看,如果有什么能帮得上的也能出点力。”他转过身,很认真地小声说。

  而方士谦不知何时已走到他两三步开外的距离,他身后,黄少天裹着外衣蜷在病房外的塑料椅子上,睡得甚是香甜。

  “咱们能帮上什么忙……他现在病情还算稳定,那种解药一时半会儿研制不出来,凭咱们这种半路出家的货色,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方士谦回头颇有深意地瞥了一眼黄少天,音量又压低一度,若非附耳几不可闻:“我看文州自己心里跟明镜一样,这小子却似完全不知道,忙前忙后的,这都几天没合眼了。文州还在ICU时他不能进去探视,就抓着我非逼着要个治疗方案。我也是心下不忍,一再拿话哄着,说到最后自己心里都酸……”

  张新杰微微摇了摇头,叹道:“他多半是清楚的,可他又岂是尽人事听天命的人……别说文州现在病情稳定,我看就算半只脚踩进鬼门关,黄少天也得把他拉回来,还要把人家阎王爷家门口给砸了。”

  他惯常不说未定之论,如今这番“多半”“就算”,听在方士谦耳中,颇有些唏嘘之感。

  这厢正说着,病房的门开了。周泽楷木着脸走出来,看见方张二人一点头,蹦出三个字:“药没了。”

  “药没了?叫护士来换药没?”方士谦还没开口,身后扬起一句。他三人一齐看过去,黄少天正把睡得满是褶皱的外衣穿回身上。算来自江周二人进去讯问,他便躺在这椅子上见缝插针小憩不过片刻,这时竟已然神采奕奕。

  方士谦张张嘴却没言语,周泽楷看着他点了点头,张新杰又是叹了口气。

  黄少天冲他们一点头算是打招呼,脚下带风地走过,边走边说:“讯问完了?我可以进去了吧?你们问的够久的,他一个病人,刚刚脱离危险就被你们折腾,你们也真忍心。”

  “实在是抱歉,这案子上头催的紧。黄少你也知道,叶神什么地位,他的失踪无疑是管理层的一场地震。更何况,这次双S大案的主犯死在叶神失踪现场,我们轮回接了案子,压力也是很大的……”迎上他话的是推门而出的江波涛。

  黄少天瞥了他一眼,刚准备说些什么,却看见那边护士推着治疗车走过来,赶紧抢身进了病房。

  江波涛笑着和方士谦、张新杰打了招呼,就听见身后病房里传来的话语:

  “怎么还有这么多液体?他从早上五点输到现在,液就没断过,快12个小时了!”

  “别急呀黄少,这单子上喻队还有三四袋液体呢,少不了要输到凌晨了。”

  “他这样还叫状况比较好?方士谦又诳我!”

  “这可没有,输的主要是补液,药量不算大了……”

  “哎……”方士谦率先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另外三人也都是面色沉重。

  “管理层已经决定授予喻队特等勋章,等他身体好些就可以举行授勋仪式了。”江波涛勉强笑了笑,说。

  闻言其他人都是一片沉默。这个系统内的人普遍看重荣誉,可此刻这个“特等勋章”,颇有些欲盖弥彰之味。

  门外气氛压抑的沉默着,门内气氛压抑的嘈杂着。

  业务熟练的小护士耳边充斥着黄少天的絮叨,麻利地换好了药。一回身,正好对上喻文州的笑脸。他那带着病气的脸庞愈发苍白,颇有些古白瓷的脆弱感,偏这一笑很有些光彩,仿佛瓷釉映了日光,流光溢彩的温润。

  小护士不由自主地红了脸,回了个羞怯的笑。毫不夸张地说,整个科室都对这个温润如玉的病人很有好感。而他身边那个有些啰嗦却十分体贴的男人,也甚有人气。

  真是登对的一对啊!小护士浮想联翩。

  “姑娘你还有事没?我听见那边又有人按铃了!我耳朵很灵的你快去啊!”“体贴”的那位,迅速展示了自己的“体贴度”,可惜不是对自己。

  小护士撇了撇嘴,颇有些遗憾地推着车走了。病房里一剩下他二人独处,黄少天一跃而起,当着方士谦的面干脆利落地甩上门。

  “不用查房了!他刚刚被你们虐待这么久,要静养!”方士谦听着里面传来的一句,无奈地摇了摇头。也罢,横竖过了危险期。

  而病房内,喻文州把那温润的浅笑递给了黄少天,还异乎寻常地颇有些讨好与撒娇的意味。

  毕竟违逆了他的意思,刚刚清醒没多久,就允许轮回来调查了……

  果然,黄少天面对着他的笑,表情堪比冰雨的锋刃一般冷酷。

  喻文州是“横着”出的现场。挺到张新杰带队营救时,他勉力交代了几句,就毅然决然地晕了过去,直接进了ICU。

  对他来说,不过是睡了长长的一觉。可是对黄少天来说,那是连着近百小时的不眠不休。

  其间黄少天成功逼着张新杰和方士谦对喻文州进行了会诊,可是会诊的结果并不理想。方张二人皆不熟悉喻文州所服药物,面对他的病情,二人也差不多是一张白纸。和研究人员商量了几日,勉强给了份稳定病情的方案,彻底治愈却是遥遥无期。

  黄少天的失望已经不用写在脸上了,任何人的念头稍稍触及喻文州的病情,都似被他的冰雨擦过后背一般,透骨的凉。这般的感同身受,在喻文州一醒来就同意轮回进病房审问时,令所有相关人员都由衷地打了个寒颤。

  喻文州当然知道黄少天的关心,所以此刻愈发温顺。黄少天一言不发地削着苹果,他就一言不发地看着。每次黄少天抬眼看他时,便能碰上他有那么些乖巧意味的眼神。

  苹果皮呈完美的螺旋状自果身掉落,黄少天切了块果肉下来,手起刀落颇有些凌厉的气度。不过刀刃插着苹果块递到喻文州嘴边时,又有了点温柔试探的意味,仿佛他是尊易碎的瓷器,靠近都要慢慢慢慢的小心谨慎。

  喻文州张嘴接过苹果,异常温顺地吃了下去。他的态度是比寻常的温和还要温和数倍的,因为他知道,接下来的要求,大概会让黄少天再次生气。

  “少天,你有空,陪我回家一趟?”

  黄少天没有说话。

  他手里小刀一顿,恶狠狠地剐掉一块苹果,掉在地上还滑出去好远。

  “我有事要做,很重要,但是不危险。趁着现在管理层对我们监管没有那么严格,该办的都办好了……你说是么?”喻文州字斟句酌地说着,每个字都带着软软的腔调,好像是盛夏晚暮的夕阳里,雨后绒绒的草坪。

  黄少天依旧抿着嘴不说话。

  喻文州想了想,伸出手拽了拽黄少天的衣角,道:“有你陪着我,不会有事的不是吗?”

  黄少天不由得叹了口气。打他认识这人开始,受过冷漠,受过孤傲,受过刻意的隔阂与疏远,就是没见过他这般,怯生生的,宛如孩童,全心全意地依赖着自己。

  “好。”他最终也只能妥协。

  “可是怎么出去?你现在身边的医生护士,恨不能把你无死角监视起来,散个步超过20分钟,就得上报管理层了。”顿了顿,他又说。

  喻文州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浑身的劲都似松了下来,有些放肆地慵懒和虚弱:“唔,找机会吧……”

  黄少天忍不住笑了。机会,这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一个词之一。

  另一个,他在犹豫是“喻文州”还是“信仰”。

  后来,他知道这是没有差别的。

  * * *  * * *

  机会永远属于有准备的人,尤其是做好思想准备的。

  喻文州和黄少天商量好“越狱”的第二天,上好的机会就送到他们面前。

  “这年头的医闹,真是越来越有水平。”坐在回蓝雨驻地的飞机上,黄少天忍不住感慨。

  喻文州懒懒地笑了笑,算是赞同。

  他们一早起便听说,医院里闹了起来,还就是他们这个科室的麻烦。具体怎么一回事,他二人也没闲工夫细究。只是看那些医生护士严阵以待的架势,颇是不好处理。

  黄少天抓机会的能力岂是常人能比?从确定“出逃”到他二人坐上飞机,不过一小时而已。

  这期间,他还十分心细地整理好了喻文州的行李,衣物药品一应俱全。

  喻文州缩在黄少天披上的毯子里,想,得是经过生活怎样的刁难,才如此懂得与生活斗智斗勇和谐相处啊!

  不由得心疼,却又在瞥见那人镇定而锋利的眉眼时,掩不住的骄傲。

  “少天,你知道么?每当我以为自己醒不来时,意识朦胧前总是想到,认识少天真好啊……”

  黄少天皱着眉,刚准备说话,那人又道:“然后我就舍不得醒不过来了。我太贪婪了,总想在你身边再赖些时间。”

  黄少天一滞,张了张嘴,却只是抬手抚了抚喻文州好似睡去的眉眼。

  * * *  * * *

  下飞机时,天色已经暗了。

  喻文州睡了一天,精神头倒是养的很足,此刻颇有些要认真干些大事的架势。

  黄少天还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直到坐上出租车,听他报出那个地址。

  他要回家。回自己家。

  喻文州很久没有回家了。

  之前他一直住在宿舍,之后是黄少天家。

  那个悄无声息吞噬了他父母的地方,喻文州总是有意无意地回避着。

  黄少天静着心想了想,喻文州从陶轩那里,似乎是收集了很多信息。他从来没有放弃追寻父母失踪的真相,现在,他显然拿到了关键钥匙。

  难道他家里还会保留什么线索?

  黄少天想不出。

  以管理层之能,解决了喻家父母后,喻宅势必经过了地毯式的搜寻。掘地三尺之后,还会有遗漏的线头吗?

  黄少天本应当是不信的,可毫无理由的,心里的踏实与豪情丰盈而饱满起来。

  因为他全心全意信任着的,是在一切不可能里,创造了奇迹的喻文州。

  【芒篇】

  ——捌——

  And live with me forever now,

  Pull the blackout curtains down,

  Just not for long, for long.

  * * *  * * *

  如果回忆是一扇窗,当下便是一层厚重的窗帘,深深掩着一切,将他的思维困在逼仄而黑暗的空间里。

  黄少天不知自己是否是作茧自缚。他也许挣扎过,然而在无尽的黑暗里,连他自己都看不清那些无谓的举动。

  所以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昂扬的斗志如利刃长驱直入,却抵挡不住“消沉”的锈蚀,直到最后,希望折戟沉沙,绝望蚕食鲸吞曾经不朽的信仰。

  却忘了还有光。

  只要有微茫的罅隙,便足以穿透黑暗的光,如一柄无形的利刃,劈开一切绝望与消极。

  黄少天打梦里醒来,现实厚重如斯,也抵挡不住他的光。

  * * *  * * *

  而喻文州再次站在家门口时,经过了那样漫长的旅程。

  那时他站在那里,看那熟悉的门廊守在原地,似对人世的变迁如此漠然。

  喻文州听见自己轻轻地喟叹,仿佛是疲惫不堪的旅人,在莽莽雪原跋涉间,短暂的停顿。然后回头看见一路跌跌撞撞的痕迹,自然而来的那声叹息。

  太轻太冷了,一时之间他竟也有些恍惚。

  直到指尖热而潮湿的触感,以及那不由自主收紧的力度,将他带离那寒冷又孤立无援的境地。

  喻文州回头,看见了黄少天关切而坚定的眼神,那眼里收着一颗太阳的热度,足以融化一切坚冰。

  深吸了一口气,喻文州握着黄少天的手,踏进了自己家的门。

  家里的一切依旧保持着离开那刻的尘封状态。罩上的家具套已经因灰失去了原先的洁白。黄少天抬手挥了挥,拂开空气里弥散的灰,忍不住皱了皱眉:“看这厚度,打你离开后就没人来过了吧?”

  喻文州的眼神在室内逡巡了一周,沉默地摇了摇头。

  黄少天耸了耸肩。话出口他便知道自己想得过于简单了。果然,他看见喻文州抬手指了指沙发脚,那细微的灰尘厚度差距,本应被所有人忽略,却不巧落在了经过特殊训练的黄少天眼里。

  ——魏琛当年让他捉苍蝇还拿刀卸腿的苦难历程,不是为了让他以后说出来励志的。

  “眼神不错。”黄少天笑了笑,喻文州没有经历过那种训练,在未开灯的昏暗室内还能看见那么微小的证据,令黄少天也颇为讶异。

  而喻文州却笑得有三分狡黠。他慢悠悠踱到灯的开关处,“啪”的一声将光明带入黑暗中,才慢慢递来一句:“我猜的。”

  黄少天挑眉,探头向窗外望了望,道:“这么明目张胆地开灯,不怕有人监视吗?”

  “要是怕,怎么敢明目张胆地坐出租车回家?监视的人这会儿没准已经开始调查那位司机了。”拉开沙发罩,喻文州拍了拍手,很惬意地坐了上去。

  “胆子很大嘛喻文州小同志。”黄少天走过去趴在沙发靠背上,拍了拍喻文州的肩。而后突然一低头,贴着他耳根说:“我喜欢。”

  喻文州笑着躲开他吐在耳边的气,拍了拍身旁的位子,示意黄少天坐过来。

  黄少天干脆利落地从后面翻了过去,灵巧地调整姿态,刚好让自己的脑袋枕在喻文州腿上。而后他扬起一只手,勾了勾喻文州的鼻子,笑着道:“怎么今天这么听话啊?也不像之前那样干什么都要把我排除在外面了。你之前不还试图‘保护’我嘛!还跟江波涛撒谎说我不知情?”

  “我是配合你的口供。”喻文州一本正经地冲黄少天眨了眨眼睛。

  “喻文州你不要推太干净啊!要不是你在现场营造出我对叶秋和陶轩的意外完全不知情的假象,我有必要费心费力编个故事吗?算了来日方长,以后慢慢跟你算总账,你先说说,这次怎么主动带着我上你家门了?”

  “这话听着别扭……”喻文州失笑,躲开黄少天捏他脸的手后,才重新正经地说:“这也是一种保护手段。你和我的关系,全系统都知道,以后不论怎样,你都脱不开干系。我要是把你撇的太清,反而显得你颇有嫌疑。所以一方面,该把你摘出来的要摘干净,另一方面,无关痛痒的还是要让你积极参与嘛。”

  “无,关,痛,痒!”黄少天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重复了一遍,抬手在喻文州腰上狠狠捏了一把,气得跳坐起来,按住他的肩,“要我说多少次!喻文州,我不许你用‘保护我’的名义把自己置身在危险之中!你是瞧不起我么?我不仅能保护好自己,我还要保护你啊!你这样很伤我自尊好不好!”

  “我……”喻文州张张嘴。

  “最关键是,我很伤心啊!我要多努力你才能完全信任我?我无论是工作上还是生活上哪一点让你不满意了,这么没有安全感?”

  “不……”喻文州的话再次被打断。

  “你就不能服个软满足一下我的保护欲?好吧我理解你不能,但是你也理解我好么……”黄少天眼神突然迸出了冷色调的光彩,“我真的很想和你在一起,经历一切,磨难也好危险也罢,我不相信比没有你之前更难熬。”

  “我知道!”喻文州终于抢得一线说话的机会,“我明白,少天,我都明白。其实这么久以来,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我会爱上你……”

  “不许反悔!”黄少天一皱眉头,果断截住喻文州的话头,眼见对方并不听从指挥,干脆直接用行动贯彻意图——他直接吻上了喻文州的嘴。

  自两人在一起后,黄少天便深知喻文州的身体状况。自然的,在亲热时也会下意识地温柔着,亲吻拥抱都更富有心疼与抚慰的意味。

  这一次,也没有例外。

  喻文州能感觉到黄少天是真的有些生气,吻上来时的气急败坏并不作假。可是唇齿接触的刹那,瞬间柔软的力度,像是小兽试探着舔舐伤口一般,让丝丝缕缕的疼惜递进心底。

  喻文州阖着眼睛,以更温柔的力道迎了上去。我在啊,并不会离去。他想这样告诉黄少天。

  也许真的心有灵犀,黄少天轻轻咬了咬喻文州的下唇,仿佛示威又仿佛对他的表现很满意,而后安慰般地用舌尖舔了舔他的唇,才心满意足地放开喻文州。

  “我要把话说完……”喻文州由着黄少天把自己揽到肩头,不顾黄少天依旧皱着的眉,态度坚决地说,“在我踏入荣耀之前,一直是孤身一人。父母的工作性质决定了我很早的独立,自己求学,自己生活。这一切我十分的适应,并以为会如此安守下去,直到父母的失踪。而我进入荣耀体系第一次试探,便连累了魏队。从那刻起我便知道,以后的路我只能一个人走。

  “我身临深渊,唯有一根孤木,我也只能看见其上三步开外的距离。我向前看不会看见终点,回首也绝无援军。这根孤木断送了多少人的性命,可我必须走下去。总有个人要走下去,我为何不是那一个。

  “可是我走得如此艰难。仿佛过往生活给我的历练都实在仁慈,有多少次徘徊在心力交瘁的边缘,我自己也数不清了。

  “每当那个时候,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你。想起传闻里你的过往,想起魏队失踪后你的镇定和锐气,想起一次又一次把你推开时,你依然伸着的、仿佛不知疲倦的、永远在那里等着我的手。

  “一开始我把你当作同类,以为我们都是光,无形,却无孔不入,坚信自己可以划破一切黑暗。

  “但后来我明白了,你是芒。是能将铜墙铁壁劈开,无往不利的尖刃。你有着我没有的力量、能力、决心和毅力,并永远能在绝处亲手创造出希望。

  “原来我独自踏上的旅途,都必须有你在前面开路。

  “原来我需要你,不仅仅借助你的力量,更需要一个人在我筋疲力尽时这样支撑着我。

  “原来我从来离不开你。

  “原来我早已爱上你。”

  * * *  * * *

  有些话仿佛能以骨骼作笔,以血液为墨,在心上一过,就镌刻。

  黄少天到底记得喻文州那段话多久,他说不清楚。

  只是常常眼前看得见,喻文州家覆着白布与灰尘的客厅。

  肩头的重量和心口的温热一样,刚刚好。都是适合厮守一生的模样。

  * * *  * * *

  而那时,喻文州说完那段话,空气里的沉默发酵了很久,仿佛要酿出一段酒香。

  如此擅长言语的黄少天,此刻的沉默,却比往日更喧嚣。喻文州听见他胸膛里的心跳,快速而有力,仿佛是无数文字在激荡,却斟酌不出个所以然。

  他笑了笑,捏了捏黄少天的手,道:“好了,现在我们该干点正事了。”

  “嗯?”黄少天本能地一挑眉,这话题接的,他不能不想歪。

  喻文州回了他一个故弄玄虚的挑眉,起身向楼上走去,“去我卧室。”

  不是吧?黄少天一愣。来真的?

  但他转念一想,岂能怕了喻文州?更何况他还病着!

  伸了个懒腰,黄少天端着架子强作镇定地走了几步,脚底不知怎么就生了风,往日里被拿来追敌的手段全使了出来,没几分钟便冲到了喻文州卧室门口。

  门虚掩着,隐隐有灯光透出来。

  黄少天在门口抹了把脸,保持着严肃认真的神色庄重地推开了门——

  迎面便看见喻文州斜倚在床上,表情挂着些许玩味,手上一把枪稳稳地对着黄少天。

  “喻文州你……”

  “砰!”

  黄少天目瞪口呆地看着喻文州。

  这人没烧糊涂吧?多大人了,还玩这个?假开枪的恶作剧?

  “愿望达成!”喻文州却一脸笑意地把枪往身边一丢,挥了挥手中的本子。

  “什么愿望!”黄少天翻了个白眼。

  “我小时候,很希望玩一个这样的恶作剧,吓吓进来的人……为此我特意省了好几个月的零花钱买了这把玩具枪。可是……到最后我也没这么做过,因为父亲身为武器专家,却很不喜欢家里出现枪支。这样的恶作剧会令父亲很生气,而我小时候真的很怕他生气啊。”笑了笑,喻文州指着本上的一段话说。

  黄少天凑了过去。年幼时喻文州略显拙劣的字迹展现在自己眼前,一笔一划认真记录着当年那个小小的孩子藏着小坏心思却不得不做个乖孩子的苦恼。

  黄少天颇感兴趣地拿过本子,认真翻了遍,半晌,意犹未尽般合上,咂了两下嘴道:“你小时候比我想象的调皮啊!”

  喻文州摇了摇头:“这些最多算那时候的我的妄想……最终这上面写的一件‘坏事’我都没干成。”

  “真好。”

  “嗯?”喻文州有些不解,怎么,这是夸他小时候真乖么?

  “能看到过去的你,真好。”黄少天握紧了本子,“我一直都恨自己认识你太晚,没有参与你的过往。还好你有写日记的习惯,让我还能认识过去的你。”

  他轻轻拉起喻文州的手,放在日记本上:“我真希望和每一个你都这样一直在一起。”

  喻文州看着他,眨了眨眼睛,突然狡黠地一笑,道:“少天想知道我现在的日记都写了些什么吗?”

  黄少天的眼睛突然亮了。

  “那……”喻文州刻意拖长了音,在黄少天催促地眼神中笑着说,“你要找得到就给你看呀。”

  “我怎么找得到!”黄少天被吊了半天,却是一场空,忍不住气恼。

  喻文州笑着站起身,说:“你不知道在哪里,但是一定找得到。有一天想让你找到了,就会让你找到啊。”

  黄少天气急,伸手去捏喻文州的腰,不想对方干脆利落地放弃抵抗举了白旗,他一时也笑了,道:“真是‘无关紧要的正事’啊!千里迢迢瞒着管理层跑回来,做个恶作剧?”

  喻文州摇了摇头:“这恶作剧我很早就做过了,你忘了,封闭训练时我对你开了一枪。”说着他闭上一只眼,手比了个手枪射击的姿势。

  “是是是,记得您老不杀之恩,我欠您两枪两条人命。”黄少天忍不住乐了,这把话说开的喻文州,变得颇有些孩子气啊。

  “记好了啊,来日可是要报答我的。”喻文州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转过身审视着自己的床头柜。

  “怎么了?谁来动过?”黄少天看他神色颇是认真,刹那也严肃了起来。

  “陶轩在现场给我的那把钥匙,恐怕除了我以外谁也不知道配哪把锁吧。”喻文州唇角的笑意有些怅然。

  黄少天一愣,看着喻文州的床头柜,突然顿悟:“……是你的床头柜?这里有曾经装过锁的痕迹。”

  “对。”喻文州如叹息般说。

  “小的时候,开始写日记时不知怎么知道了‘隐私权’,非缠着父母给床头柜安了锁,把自己的‘小秘密’塞进去……后来大了,离家了,渐渐忘了,连父母什么时候把这把锁拆掉,我都不记得了……突然在现场看见这把钥匙,我真的有些……父亲把这把无用的钥匙那么小心的放着,一定有他的用意。所以我一定要回来看看。”

  “你是说……”黄少天一皱眉,“你父亲可能把最重要的资料放在了这里?”

  “不”,喻文州摇了摇头,“父亲不会把资料带回家。资料一定是在他实验室的秘密保险箱里。而这里存放的,一定是父亲打开保险箱的钥匙,或密码。”

  “那你找到了吗?”黄少天凑上去看了眼床头柜,他不相信管理层没有来找过这里。

  “我想……”喻文州拿回了黄少天手里的日记本,“密码是252326。”

  “为什么?!”

  “因为这是这个本子的密码……而当时,我买下这个本子,是因为这个本子的密码,是我名字首字母‘YWZ’在字母表里的排列序号。”喻文州笑了笑,笑的有些惆怅。

  黄少天沉默了。年少时总以为父母对自己一无所知,其实他们了如指掌。总以为他们会因为工作事业忽略自己,却不知道他们其实那么小心地把自己收在心上。

  管理层恐怕怎么也想不到,喻父选择喻文州童年时的日记本密码作为那么重要的密码。而喻父这一做法恐怕不仅仅出于安全考虑,更多是对自己孩子的一种思念。

  而拆掉床头柜锁的这个举动,恐怕意味着喻父很早便察觉出危险,只能不动声色地把本就不起眼的变得更加平常。并且为了不让一切随着自己的处境而消失,如此费尽心机地为自己儿子留下线索。

  巧合也好,筹谋也罢,这一切终于要走向终点。

  “你打算怎么办?”黄少天问喻文州。

  而后他看见了喻文州眼底里异常尖锐的色彩。

  “我要去拿到资料。”

  “不行,太危险。”

  “现在是最好的时机,少天。让咱们早上离开医院的那场纷争来的十分异常,我若没有猜错,那必是刻意为我们营造的机会。而能闹到那步田地,恐怕闹事者在体系内有一定地位,足够牵制住管理层一段时间。而我病愈后再回到这里,势必又要受到管理层的监视。现在这里最多只有常规监视的几人,以我的能力瞒过他们拿到资料还不在话下。”

  “你的能力?”喻文州一大段话中,黄少天敏感地抓住自己最关注的点。

  “是,少天,咱俩也许要分开行动。”

  “不可能!”

  “必须这样。你需要把魏队找到,不是吗?”

  喻文州说着,将一张纸条递到黄少天的手上。

  纸上写着一个地址,是他们早上刚刚离开的那个地方——喻文州住院的那间医院。

  而纸上的笔迹,凌乱潦草,细嗅去,有残留的烟草味。是魏琛。

  * * *  * * *

  黄少天不吸烟,但是喜欢偶尔嗅一嗅没有点着的烟草。

  每一次魏琛要给他递点什么东西,都是塞在烟盒子里的。说是习惯,却只对黄少天一人这样。

  后来黄少天明白了,打一开始,魏琛就视黄少天是不一样的。他如此信赖他,将未来一切的救赎机会全部交到他的手上。

  很少有人那样信赖黄少天。

  而喻文州就是那另外一个存在。

  * * *  * * *

  如果从开始便有了赴死的领悟,那么沿途每一寸痕迹,都可能是我留下的,找到我的机会。

  所有人都能看到,而唯有你才能抓住它。

  一切的生与死都交付在你手上了,我又怎么会有遗憾。

  ——TBC——

  下一章:(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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