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棠欢

　　起始章：（1）

　　上一章：（3）

　　—— † —— ✲ —— 

　　带微量修伞和双花。

　　【光篇】

　　——肆——

　　'Cause we could be Immortals, Immortals,

　　just not for long, for long.

　　* * *  * * *

　　“鲜血涌出的时候飞鸟正扑棱过檐上。”

　　每到这种时候，黄少天总能想起这句歌词。

　　猎物依然毫无知觉，只是怀揣着那个遥控器，自以为君临天下实则畏缩胆怯地躲在掩体后偷瞄着窗外重重的包围圈，幻想着自己指尖一动，就又是一场生死幻灭。

　　可惜，迎来的是冰雨破喉的寒芒及耳畔如呢喃的轻语：“死神往往不会和你打照面。记好了，下辈子机灵点。”

　　尸体倒下，鲜血堪堪涌出，不知是乌鸦还是喜鹊的黑鸟掠过窗，黄少天接住了下坠的炸弹遥控器。

　　蓝雨和百花合作负责的S级任务，达成。

　　黄少天歪头看着手上的遥控器，这执掌着多少生命和多少财富的感觉，确实不错。只可惜……“非我所愿者，千金不屑。”

　　他笑了，唇角勾着微微的弧度，并不是惯常的那种轻松愉悦的深深笑意。

　　这里也没个镜子，黄少天突然想，不知道自己这样笑得有没有半分他的模样。

　　“少天的爱，真的弥足珍贵。但，非我所愿者，千金不屑。”

　　两个多月前，喻文州唇角勾着微微的弧度，笑得异常苍凉。

　　* * *  * * *

　　“一会儿我带百花的人从这里突入，方队你带蓝雨的人策应配合，张佳乐和小郑你俩找机会潜入爆炸点去拆了炸弹，小心点。”孙哲平手指划过建筑平面图都有一种指点江山的激扬之感。

　　“十个炸弹是吧？还行还行，工作量适中。小郑咱俩动作快点，还能赶上你们蓝雨食堂的晚餐。我听说你们的晚餐全系统最好，都有些什么啊？”

　　“啊……前辈我们不谈谈炸弹吗……”临危受命的新兵蛋子郑轩压力山的立方大，实在无法向顶尖大神张佳乐看齐。相对于晚餐吃什么，他还是比较关心拆十个炸弹这个活能不能吃得下……

　　“晚饭？吃凉了的黄花菜吧！我说你们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呢？？我在那边等得急死了，犯罪嫌疑人也等得急死了，你们半天不进入他的爆炸范围他按不下按钮啊！所以说嘛当个罪犯都不能太贪心，你说说你说说，他之前干了两票了还不知道收手，这票还想搭上我们的人？啧啧真是太高看自己了，也不想想我们能是猪吗？这个案子怎么没有早点提调到荣耀体系啊不然能放纵他嚣张这么久吗……”

　　身后噼里啪啦一串，伴着一个黑色物体一上一下地似乎是踩着话语间的节拍，黄少天肆意地笑着闪亮登场。

　　张佳乐扭头看了他两秒，一个饿狼扑食飞身夺下他摆弄着的遥控器：“我去啊你这一个不小心我们全都报销了！！”

　　“黄少你哪儿冒出来的……”郑轩目瞪口呆状，很是认真想了想，似乎刚到现场没多久，黄少天就神秘消失了。

　　“哎哎哎别管我了你快看看张佳乐干啥呢？这是要拆了遥控器？说起来炸弹该去回收了吧？张佳乐你动作慢点别一个不小心我们全报销了哈……”黄少天像是有点刻意回避一般，笑着打了个哈哈，躲开郑轩的问题黏上了正忙得不可开交的张佳乐。

　　“不想叫人看见自己杀人的样子？”孙哲平踱步到平静观望的方世镜身边，淡淡地问。

　　“这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方世镜点点头。

　　“说的是呢，谁愿意手上鲜血淋漓的。”孙哲平微微抬着手，低头看着，似乎刚刚手刃一人的是他。

　　“可惜在这儿，总是奉行‘以杀止杀’的，鲜血必须用鲜血来清洗，却未必要付出自己的牺牲。”他收回手耸耸肩，“染血的永远是刀剑，指挥刀剑的手，总是干净的。无论是销毁对手还是销毁刀剑，那手都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方世镜回头看着他。

　　孙哲平却不再多言，拍了拍他的肩向吵吵嚷嚷的黄少天和张佳乐走去。

　　看来又是一个知晓始末的人。方世镜想。

　　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方世镜继续想，魏琛依旧因为所有人都知道的理由和凶手而下落不明。

　　还不如彻底的无知，远胜过全知却无力。

　　* * *  * * *

　　“这就好了？不会爆了？你确定？哎炸弹上不会有定时吧你不去看看？”黄少天好奇地拿过已经失效的遥控器左戳右按的，顺道开着嘴炮。

　　“别乌鸦嘴行吗！我很饿了不要增加我工作量！”张佳乐劈手夺过遥控器丢到证物袋里，回头恶狠狠瞪了黄少天一眼。

　　“那你还不感谢我这么快解决掉罪犯放你去吃饭……”黄少天嘟囔着，看着孙哲平走过来揽住张佳乐。

　　“你们两个光天化日的注意点影响好吗？？？这边一堆单身狗真是要被你们闪瞎了！不要逼我烧烧烧啊！！”黄少天夸张地抬手捂脸，努力压下突然间泛起的那一点点失落。

　　孙哲平没搭理他，按着要解释几句的张佳乐强行带走。郑轩嘟囔着压力山大，扯着黄少天的袖子示意他一起走。黄少天垂下手，走了两步，突然快步追了上去。

　　“张佳乐，你不是进了封闭训练营吗？为什么你现在在这里呢？你能出来，为什么喻文州不能？”

　　* * *  * * *

　　“下一个，喻文州来。”

　　喻文州深吸一口气，稳稳地端住狙击枪，俯身看着狙击镜。

　　镜里那人的身影，和两个多月前分别的那刻毫无差别，仿佛他固执地维持着那个模样，等着喻文州一步步沦陷。

　　心一抖，手下已动。

　　“少天！”脱口而出的惊呼，还是比喻文州急剧加速的心跳慢了半拍。

　　他刚刚，瞄准了黄少天，按下了狙击枪扳机。

　　* * *  * * *

　　生死一线的感觉霎时逼来，黄少天根本没去细想，一个侧翻先躲过预判的危险。

　　一枚子弹擦着他的身体而过，若晚一秒，穿透的就是他的脑袋。

　　回头看了眼地上的子弹，黄少天冲着张佳乐挑眉：“你们来真的？”

　　“老叶又玩这个。”张佳乐皱眉，“不过按理不会出这种事啊，他们的瞄准目标一般会被老叶定成来人身边的某样东西，被选拔上来的枪法再差也不至于出现太大偏差啊！”

　　“这是瞄准了黄少天射击的。”孙哲平认定。

　　瞄准？

　　黄少天看了看地上的子弹，喻文州浅笑的脸慢慢从心底浮了上来。

　　是你吗？

　　他回头，看着致命一击袭来的方向，心头无比确信。

　　* * *  * * *

　　黄少天的目光隔着遥远的距离，还是被狙击镜忠实地传到喻文州眼里。

　　那目光中依稀流露的缱绻悱恻，仿佛也被无限放大，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啧啧，多大仇？这小子差点被你爆头。幸好躲得快，不愧是你们这届考核第一。”叶秋放下望远镜，一脸感慨。

　　“少天一直是最好的。”喻文州笑笑，怔怔对叶秋也对自己说。

　　最好的黄少天，当然应该离一切不好的远远的，最好背道而驰永不相逢，包括喻文州。

　　“好了，人来齐了，走吧。”叶秋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示意等在一旁的训练生们跟着走。

　　到达礼堂时，他们在门口碰见了王杰希和方士谦。

　　“哟，你俩在这儿嘀咕什么呢？王杰希，刚刚那枪感觉如何啊？”叶秋笑着迎上去。

　　“极度精准。”显然王杰希从方士谦那里知道了具体情况，“是谁？”

　　“沐橙，超远距离精准秒杀，百发百中。”叶秋冲苏沐橙抬了抬下巴，挑着眉，“怕了没？”

　　王杰希也挑挑眉，配合着大小眼，很有些嘲讽的视觉效果。

　　叶秋自然要还击几句调笑，在场诸人显然对这位无所不能的荣耀大神足够了解，一个个从他身边掠过推门进了礼堂。

　　喻文州走在最后，拉住等着王杰希的方士谦：“方神，有没有什么消肿化瘀的药，能立刻见效的……”

　　“这哪儿有呢？”方士谦一愣，“又受伤了？按我教你的法子慢慢治啊，不能心急。你也不要太拼，做到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嘛，这里又没有淘汰一说……”

　　“嗯……王队是不是可以想办法把我的淤青掩盖一下？”喻文州显然没听进去，顺着自己的思路思考着。

　　“怎么了？淤青也不算什么吧，搏击训练都是实打实的，大家多少都有点伤。再说你往常也不是那么纠结这事嘛，今天怎么……”方士谦越发奇怪了，喻文州和人聊天不认真听人说话？这事还真没发生过。

　　“蓝雨这次来的不是方队……”喻文州终于开口解释了。

　　“是……黄少天？”方士谦想了想，“只能是他了。这小子最近表现太突出，前几天当了你们蓝雨的副队，目前已经累积完成了十几桩B级以上的案子，今年最佳个人没准都能拿下。”

　　“嗯……要不然方神我一会儿和你们坐一起？”喻文州又跑神了。

　　这次方士谦倒没怎么奇怪，他感觉自己大约是唯一的半知情人了。

　　入营那天，他来接喻文州，发现黄少天已经连夜离开了。

　　得，看来矛盾彻底激化了。方士谦看着喻文州冷静又克制的表情猜了个七七八八。

　　入营之后，大多数人都回过支队配合任务，除了叶秋和喻文州。

　　叶秋是因为管理层死活不放人，不然叶秋根本就进不了营，早被嘉世和其他支队调来借去的了。

　　而喻文州……张佳乐回去配合百花和蓝雨合作的案子时，特意来问了喻文州要不要一起回去。不想喻文州干脆地拒绝了，理由还强势地令人没有反驳的余地：“我想目前我这样的身手，蓝雨不很急缺。”

　　总之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方士谦怎么也知道，喻文州肯定在躲着黄少天。

　　结果他想躲着别人，别人踏着七彩祥云干掉一票魑魅魍魉追到了这里。

　　何必呢？

　　方士谦忍不住又想。

　　* * *  * * *

　　“你说你这是何必……人家明显不想见你，子弹都赏了你一颗。”快到礼堂了，张佳乐揉了揉被黄少天音波蹂躏一路的耳朵，怨念地捅刀。

　　“我乐意我乐意我乐意！要你管！”黄少天扭头吹着口哨，摆着一副“千金难买爷高兴”的嚣张样。

　　张佳乐刚准备顶一句，孙哲平状若无意地握住他的手，轻轻晃了晃。

　　张佳乐一愣，下意识地瞥了眼黄少天。

　　黄少天扭开的脸上，一脸落寞。

　　若落花有意而流水无情，谁又能阻止花的下坠？这世间诸多事，覆水难收。

　　* * *  * * *

　　喻文州最终还是一个人坐在那里，孑然一身。他的身形挺拔却纤瘦，两个多月的魔鬼训练下来，颇有些形销骨立之感。

　　黄少天立在礼堂门边，很空旷的房间，不多的人，大多三三两两聚坐闲谈，只有喻文州一人独坐，显眼得很。

　　黄少天笑了，以这人的长袖善舞，这种场合向来得心应手。这是怎么了，被差点爆了自己的一枪吓到了？

　　还是……还停留在两个月前，被那个决然却不绝然的拒绝一遍遍凌迟，直到不能自已？

　　真搞笑，把自己的心情代入喻文州来看，真觉得心疼，心疼地想要抱住他告诉他，不用担心，我永远在这里，不离不去。

　　可惜，他永远无法抱住自己。

　　* * *  * * *

　　黄少天穿过众人，无视掉所有招呼和客套，直接走到他身边坐下时，喻文州咬了咬嘴唇。

　　黄少天表达“相当级”情感的时候，会把话痨技能推到MAX，絮絮叨叨碎碎念念没完没了不绝如缕。

　　而黄少天表达“极致级”情感的时候，会彻底闭嘴，一言不发，偶尔笑一笑，沉寂得犹如死灰复燃的那点星。

　　显然，现在的黄少天，极其的……

　　喻文州顿住了，他分析不出黄少天的感情。他只能推断，这个感情一定到达了临界点，再往上，一切就不可挽回。

　　但他也只是沉默着，等着黄少天的爆发，或者彻底消沉。

　　从他拒绝黄少天开始，就想好了面对这样的苦局。痛得生不如死，也比猝不及防的生死别离容易痊愈。

　　人都是忘性大的，喻文州坚信。

　　“手腕怎么了？”破空而来的一句，喻文州下意识看了眼手，那块刚刚纠结着怎么掩盖掉的淤青扎眼地横亘在腕子上，触目惊心的。

　　“没什么。”喻文州不动声色地用手挡住，“搏击训练的时候大家多少都有点伤……”

　　“搏击？”黄少天的眼神固执地追着喻文州移开的手腕，“你这小身板，和韩文清练搏击？搏命吧！”

　　“没什么。”喻文州重复了一遍，加重语气。

　　黄少天抬眼深深凝视着喻文州，看着他线条柔韧的侧脸，带着薄薄的疏离，就像那早春覆着残雪的远山，看着温婉，实则巍峨不可攀。

　　早就知道是这么个性子，偏生就是爱上了，没奈何。也许就爱着这样的性子，没奈何。爱着这样的性子还不知悔改，没奈何。

　　黄少天垂下眼冲自己笑了笑，觉得自己真是个笑话。

　　* * *  * * *

　　“荣耀体系第一届‘尖端培训营实验班’结业仪式现在开始。”台上荣耀管理层负责人阎冥颤颤巍巍说着，一个字恨不能拖十几秒。

　　台下诸人眼观鼻鼻观心看似认真严肃地听着领导讲话，到底心里想什么谁也不知道。

　　叶秋的想法倒是很好猜。他潇洒地点了根烟，躺在椅背上吞云吐雾的，旁边的韩文清面无表情瞥他一眼，又面无表情瞥回台上。

　　“老韩老韩，一会儿需不需要我让你三把？”叶秋抬腿踢了他一下，懒散地说。

　　韩文清依旧面无表情：“用你让？”

　　冗长的领导讲话结束后，这个“实验班”的结业式才要正式开始。等着他们的是一场分组对抗赛，和军事演习差不多，制定个目标，分两队，一决雌雄的那种。管理层嫌人数少不够热闹，特意把各支队队长们调来“协同考察”，搞得像模像样的。

　　这一次叶秋当队长带着“A队”，韩文清当队长带着“B队”，队员由在场所有参训人员、培训教官和各队队长组成，抽签决定。

　　“说说，你最想抽到谁？”叶秋好像聊天上瘾，又踢了踢韩文清。

　　“黄少天。”韩文清和叶秋同时说道。

　　“这小子这段时间表现太抢眼了，没弄进培训营里虐两把真不爽。”叶秋拔了烟眯着眼说。

　　“哼！谁虐谁真说不好。”韩文清冷笑。

　　“哟？那黄少天也不用抽签了，就到你们B组，咱们走着瞧。”叶秋踩灭了烟，“那我这边也内定一个，喻文州。”

　　* * *  * * *

　　“怎么少了两个签？”黄少天走过去的时候，其他人已经抽签完毕，他和喻文州坐的远，晚了两步竟然没签了。

　　“你去老韩组，喻文州跟我。”叶秋晃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有意无意加了点力道。

　　黄少天微微抬脸看着他，眼神里的挑衅毫无忌惮地擦出一连串火星。

　　“哎哟，正合我意！早就想着和叶神来一场，偏巧我进了蓝雨叶神就没和我们协作办案过，年尾的对抗赛又得盼星星盼月亮才能盼来的。这次叶神务必让我抓着机会揍一顿，补偿一下我对你一直以来的——敬！仰！”

　　黄少天一连串文字袭击，打得周围诸人笑个不停。

　　“黄少真是抓着机会就要和人来一场。”李轩笑着摇头点评。

　　“还要附加言语攻击。”张新杰补充。

　　“哎哎哎那个是他的大招！！”深受其害的张佳乐跳嚷着。

　　“同意。”王杰希附议。

　　一片欢腾中，喻文州默默隔着人群一步远，神情间非同一般的清冷。

　　黄少天隔着人群回头看了他一眼，那么近，那么远，一步咫尺，隔山隔海。

　　为什么永远都是一步之遥呢？

　　大约因为，他每进一步，喻文州便退一步。

　　黄少天突然很难过，喻文州一定要无路可退的时候，才会坚定地走向他吗？

　　不，不会的，喻文州就是那样坚定地走向无路可退的深渊，但是他绝对不允许黄少天陪他一起掉下去。

　　所以在最后一步时，他一定会用尽全力，推开黄少天。

　　就像他一以贯之的那样。

　　* * *  * * *

　　“文州啊，别那么紧张，来，聊聊。”叶秋点了根烟，抬手在喻文州眼前晃了晃。

　　喻文州回神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拔掉叶秋嘴里叼着的烟，踩灭。“叶神，你这样肖时钦很容易就能用红外观测到的，烟上没有特殊涂层。”

　　“啧，没人性。”叶秋摇摇头，显然也不是很在意，“你来猜猜，我们多久能被他们找到？”

　　对抗赛已经进行到尾声了，这样高精尖的对战，各队精英们也已经被淘汰了七七八八，主监控室里还亮着信号灯的A队只剩叶秋和喻文州，B队还有韩文清、肖时钦和黄少天。

　　局面看上去对A队不利，可是所有旁观者都知道，A队离胜利只有一步之遥——预定的目标，就在他们躲藏地点的隔壁。

　　叶秋拖到如今也没有去拿下目标，不过是为了实现开赛前和黄少天的约战。从比赛开始，他俩真没遇见过。

　　“随时。”喻文州拿过战术平板认真查看着比赛地图，勾画出黄少天可能的突破点。

　　“挺了解他的。”叶秋凑过去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

　　了解？喻文州默。那是对心跳和呼吸一样的了解，每一寸每一缕，腐骨铭心。

　　所以下一刻，他一秒推开叶秋，毫不拖泥带水，毫不犹豫意外。

　　寒芒在空气里绽开死亡的花，却失去了鲜血的回赠。

　　黄少天的冰雨在掠过喻文州手腕的最后关头顿住了，那样势不可挡的攻势竟然也能被他生生刹住。

　　“哟！我还以为你留不到现在呢。这下麻烦了，你太了解我了，有你出卖我叶秋还不是指哪打哪？”冰雨滑进衣袖，黄少天笑着整理了一下袖口，轻松地说。

　　“哥打你需要作弊？”叶秋挑眉。

　　“你刚刚就作弊了。”黄少天指了指喻文州。

　　“与队友配合是我们荣耀体系最提倡的光荣传统。”叶秋认真点头。

　　“说好一对一的，你就这样耍赖？叶秋你脸呢脸呢脸呢？”黄少天一脸鄙视。

　　“谁跟你说一对一了？文州，你先来。”叶秋慢条斯理点起了烟。

　　“喂！你叫他来干什么！我不和他打！”黄少天急了。

　　“我让文州去拿目标物，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想法，肖时钦和韩文清往那边去呢是不是？”叶秋甩了甩手腕，似乎是做好了战斗准备。

　　“我去！喻文州你不许动！你一个肯定干不过他们两个！”黄少天飞身扑上去拉住喻文州的手腕。

　　喻文州却也没有躲，只是在被黄少天握住的刹那不受控制地倒抽了一声冷气。

　　黄少天一愣，低头看见自己的手正握在喻文州腕上的淤青上，霎时间如同被沸水烫过一般甩开手。

　　“文州文州文州！你疼不疼？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刚刚太着急了，老韩和肖时钦他俩一个狠辣一个狡猾，我怕你受伤……”叶秋对抗赛什么的都被黄少天一秒抛到脑后，满心满眼都是喻文州痛苦到不能自已的表情。

　　“没事。”喻文州突然笑笑，“马上就结束了，我也不会去拿目标物的。”

　　黄少天一愣，转身，叶秋早已不知去向。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你们太尼玛黑了吧！！留你当饵来消磨我是不是？？？叶秋呢叶秋呢叶秋呢！！说好了打一架的他一直躲躲躲的，到底能不能说话算话了！！！”黄少天暴走了。

　　“这是战术。”喻文州平静地说，“示敌以弱，诱敌以深。”

　　“扮猪吃虎哈？”黄少天怒极反笑，“喻文州你仗着我在意你，还能做出更过分的事吗？！？！”

　　“我就是这样，为了胜利，不择手段。”喻文州平静的眼神里，突然就有了那么一丝寒光。

　　黄少天突然沉默了，如同野火烧尽的荒原。

　　“为了推开我，你也足够不择手段的。”良久，他笑说。

　　“可是，你伤我也就罢了，何必伤你自己呢？”

　　喻文州看着黄少天眼里不加遮掩的心疼，突然觉得早上那枚出膛的子弹，终于还是击穿了自己的心脏。

　　* * *  * * *

　　“来来来，文州，今晚上咱出去庆祝庆祝。”叶秋把奖状揉成一团随便塞进兜里，攀上喻文州的肩，还不忘招呼苏沐橙、方锐、林敬言等A队其他队员。

　　“叶秋叶秋叶秋！你说话不算话！！说好了来一场你怎么能驴后辈呢！！！快过来咱俩趁着这会儿没事来一场！”黄少天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抬手拍掉叶秋搭在喻文州肩上的爪子。

　　“累，下次再说，有空的。”叶秋来回打量着他和喻文州。

　　“不行！不行！！不行！！！必须现在立刻马上！谁知道你下次又有什么幺蛾子！！”也不知有意无意，黄少天一步踏出去挡住喻文州。

　　叶秋收了视线专注看着黄少天，挠了挠头说：“你要不跟着我们一起吃点东西？不饿？”

　　“饿。”黄少天竟然妥协了。叶秋又瞟了一眼喻文州，眼神里一种不可言明的暧昧。

　　而喻文州一直像其他人一样摆着旁观好戏的姿态，看上去十分专业。

　　好像黄少天藏着的心思，不是在他身上一样。

　　* * *  * * *

　　“不喝酒？”苏沐橙离开喧闹的人群，款款走到喻文州身边。

　　“不了。”喻文州笑笑摇头。

　　“黄少天很能闹腾啊……”苏沐橙抿了口香槟，看着人群中间吵吵嚷嚷的黄少天。

　　叶秋叫上黄少天之后，不知怎么被B队张佳乐知道了，自然B队所有人都知道了。于是一场“杀死叶秋钱包”运动轰轰烈烈展开，现在已经进入到如火如荼的阶段，根据堆着的酒瓶目测已经搭进去叶秋半年工资。

　　“嗯。”喻文州看着在人群中熠熠生辉的黄少天，点了点头。

　　“你们两个，别扭什么呢？”苏沐橙收回视线看着喻文州。

　　“没什么。”刚刚出口，喻文州就有点想笑，最近这句话他不断地说，自己都快信了。

　　“你和他，还挺像，有事总是自己扛着。”苏沐橙的笑容中隐隐含着回忆。

　　“你哥哥吗？”喻文州平静地问。

　　“……果然，叶秋说的时候，我还不信。”苏沐橙喝干了酒，才浅浅一句。

　　“我这特殊的姓氏，还有和我父亲七分相似的长相，叶神一眼就认出来了吧？”喻文州垂着眼。

　　“是啊。第一次在年终会上看见你，只是很远很远的一眼，叶秋就认出你来了，毕竟，我哥哥跟着你父亲做了四年研究。而他俩的关系，你父亲也知道的……”

　　“当年的事，叶神都知道些什么？”喻文州再抬眼的时候，眼底压不住的潋滟波光。

　　“该知道的都知道，不然，不会在这里。”苏沐橙阖着眼神色肃穆，“你也是，不是吗？”

　　喻文州怔着，突然间叹了口气。

　　“有时候总在想，总是失去了才知道追悔莫及，又有什么用呢？”

　　“所以为了不失去，干脆不要拥有是吗？”苏沐橙突然问。

　　喻文州沉默以对。

　　“叶秋在我哥哥离世后说过一句话。”

　　“他说：‘早知结局如此，就该早点杀进他生命里。这样……’”

　　“这样，才不辜负他一直霸占我的记忆。”叶秋端着一杯酒，晃到他俩面前。

　　“喻文州，你再这样下去，会让黄少天后悔的，就像我一样。”

　　叶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 * *  * * *

　　薄夏的夜风带起阵阵清凉，喻文州走在风里，妄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叶秋的一句话让他心脏急剧收缩，缩到只能容下黄少天的地步。

　　一切喜怒忧惧爱憎欲，统统加诸在那个深深压抑心底的那人身上，如百鬼缠身，摆不脱甩不掉，只能沉沦。

　　其实只要一个动作，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便能解脱，解脱进那泥沼中，带着黄少天一起，慢慢腐化为枯骨。

　　就像魏琛。

　　就像他父母。

　　就像苏沐秋。

　　喻文州不在乎这个名单上添上自己的名字，但是他不愿意加上黄少天。

　　“喻文州。”偏偏命运要纠缠着不让他有片刻喘息，那令他挣扎如斯的人此刻一眼清明地站在他的背后。

　　“我看你出来了，脸色不太好。怎么了？喝了酒不舒服？”黄少天喝得酒酣耳热，随手解开两颗衬衫扣子，任凭夜风厮磨着他的脖颈。

　　“黄少天，你懂不懂什么叫保持距离？”喻文州突然转身，带着压抑不住的邪火，“收收你的心思好吗？我不需要而且我因此很困扰！”

　　“哦。”抬手撩开吹乱的刘海，黄少天若无其事地说，“终于忍不住发飙了？那为什么不更坦诚点呢？你非要和你自己的心思过不去，让我怎么收？我就算收，能收回你心里那点想法吗？”

　　喻文州浑身颤抖着，许多话梗在喉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有时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弱得要命，还把自己当成无所不能的救世主，什么责任都要自己扛着，什么事情都要亲力亲为，所有的人都要救赎保护。你到底站在什么立场，要保护我这个从十几岁起就在黑暗里摸爬滚打、在刀光剑影里杀出一条血路走到你面前的人？”黄少天冷冷逼近，唇角挂着喻文州最熟悉的笑容，他自己的笑。

　　“喻文州，你就死撑着吧。下兵戮身上兵诛心，你兵法学得真好。迟早有一天，我会被你害死的。”

　　最后的最后，黄少天拉起喻文州的手，握成拳，放在胸口。

　　那是刀子抵进心脏的姿势。

　　* * *  * * *

　　第二天，黄少天返回蓝雨。结束训练的喻文州却没有一起返回，而方世镜去打听时，却得到喻文州被派去做特殊任务的答复。

　　夏去冬来，蝉鸣初雪。

　　蓝雨驻地多年不见的薄雪落下的那天，喻文州披着一袭风雪，推开蓝雨驻地办公室的门。

　　他说：“我回来了。”

　　【芒篇】

　　——肆——

　　And live with me forever now,

　　pull the blackout curtains down,

　　just not for long, for long.

　　* * *  * * *

　　“黄少，今年的年终会……去吗……”郑轩咽下一口饭，小心翼翼地说。

　　“去啊必须去啊不去怎么能行呢？年终会哎我肯定是最佳个人最有力的竞争者，这么光宗耀祖的事我凭什么不去……”吃饭这件小事，是万万堵不住黄少天的嘴的。

　　“咳。”郑轩清清嗓子，“黄少我陪你去吧我想看你拿奖。”

　　“哎哎哎你是郑轩吗？你不是最不喜欢去这种场合吗怎么这次这么主动？不压力山大了？”黄少天张大嘴，吞下一口菜。

　　“嗯……就是想去。”郑轩犹豫了一下。

　　“我没事。”黄少天突然冒出来一句。

　　“啊？”郑轩一愣。

　　“我说，我没事。你不要担心。”黄少天笑笑。

　　郑轩垂下头，自己笨拙的关心还是被识破了。

　　有些人离开久了，脑海里残存的影像就被时间慢慢侵袭。

　　可有些人，会越来越清晰。

　　但无论是侵袭还是清晰，都不能阻挡黄少天追逐的脚步。

　　那足够支撑他一直走下去。

　　* * *  * * *

　　喻文州自“特殊任务”回来的第三天，方世镜退役。

　　走之前，他和喻文州单独谈话一整天，然后两袖清风挂剑而去，任谁看见他，都会不由自主替他长舒一口气。

　　而喻文州正式接任蓝雨队长一职。

　　任职报告递到管理层，竟然极速被通过。管理层甚至在全体系的通告里特意加上了“功勋卓著”这样的字眼。

　　很多人都在传，蓝雨的天变了。

　　到底变没变，谁也说不好。不过百花的天，彻底塌了。

　　* * *  * * *

　　喻文州接任队长后承接的第一桩案子，评级S，案件类型隶属爆炸案，受害者孙哲平，嫌疑人张佳乐。

　　喻文州和黄少天到达百花驻地时，孙哲平住院昏迷第三天，张佳乐被羁押第三天。

　　犹豫了一下，喻文州决定先去看张佳乐。

　　黄少天始终默默跟着，只是走到百花支队门口时，轻轻地笑了。

　　他看见整个肃杀的天地里，那株寒梅不屈不挠地立在那里，肆意绽放。

　　* * *  * * *

　　隔着审讯室的单向玻璃，黄少天看着喻文州并不似往常一样温和浅笑，徐徐问询，而是冷着眉眼，默默无言。

　　而对面的张佳乐也是一模一样。

　　两个人就这样对坐着，进行着无言的审讯。又或者，是无需言语的心领神会。

　　喻文州惯用的侦询笔记本摊在面前，上面却没有他工整的颜体楷书。

　　犯罪现场重描？犯罪事实供述？

　　一切其实简单的很残忍。

　　孙哲平和张佳乐在某个没有任务的下午决定去置办一下年货。

　　在路过一家医院时，张佳乐听力2.0的耳朵，敏锐捕捉到定时器的走秒声。

　　专精到张佳乐这一步，只需要这一耳朵，就能判断出炸弹方位类型甚至还有多久就要爆炸。

　　张佳乐不过是做出了一个任何有良知又有能力的人该做的决定：他要去拆了那枚炸弹。

　　即使他已判断出，那枚炸弹的倒计时读数，是120。

　　120秒，两分钟，以及无数条人命。

　　医院本是救死扶伤的地方，此刻却即将沦为修罗场。

　　张佳乐的脚步并没有被任何事情绊住，哪怕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将去赴一场死亡盛宴。

　　直到最后十秒，张佳乐依旧冷静地拆解着炸弹，他甚至条理清晰地意识到，他只完成了三分之二的工作量。

　　剩下的三分之一，大约要去地狱实践了。

　　他还有闲心胡乱想想，虽然手上依然如操纵手术刀一般的精准。

　　直到一只手掂着他的后颈把他丢开，而后将他扑倒在地。

　　张佳乐记忆停在冲天的火光和满目的沙砾里。

　　而以这些为背景的，是孙哲平肆意地笑，和那一句轻轻的，轻轻的：

　　“我已经尽力通知所有人撤离了，但我知道你一定会坚守到最后一刻。我自然要陪着你。”

　　* * *  * * *

　　黄少天手指划过档案袋上那个浮华的S级印章。

　　他想起魏琛失踪案件的档案袋上那个D级印章，和微草前队长因公殉职定义的D级。

　　人命果然有高低贵贱之分。

　　他们这些草芥微末，只配一个最低级的敷衍；而孙哲平这般过硬的军政背景，S级甚至都不足以表达管理层对他的重视。

　　孙家是荣耀体系最强势的筹划者和后台之一，他的家族最初打算让孙哲平空降管理层。

　　然而孙哲平拒绝了。他撕掉管理层副主席任命函的潇洒一幕现在还流传在荣耀各支队间。

　　一起流传的还有一桩他和张佳乐的轶事。

　　百花成立没多久，接了一桩S级案子，一个政府官员被下属绑架至百花驻地的郊区，罪犯身负炸弹，一副鱼死网破的架势。

　　百花全队赶到现场时，张佳乐显得相当不耐烦。

　　在喊话喊了十几分钟还没成效后，张佳乐一脸认真地说：“大孙，给我把枪呗，我给你示范一下如何正确高效解决炸弹危机。”

　　孙哲平抬手把自己的配枪甩了过去，看着张佳乐隔着那么远的距离，精准地一枪打爆了罪犯腰上的炸弹。

　　张佳乐摆了个吹枪的姿势，孙哲平笑着抬手揉他的脑袋：“不错，干净利落，打道回府吧。”

　　后来这事被管理层严肃处理时，孙哲平一个人甩着手来到首都，当着他哥哥在内所有管理层领导的面，懒懒散散读了遍“检讨书”，期间口误三次。

　　正巧那天叶秋因为“破坏公物”来交罚款，旁观了孙哲平做检讨的全过程，揉着肚子和脸扶墙走出来。

　　正笑得不成人样时，看见孙哲平一脸无所谓地甩上会议室的门。

　　“干得漂亮。”叶秋点点头。

　　“天下乌鸦一般黑。”孙哲平也点点头，“本来就不是什么好鸟，还给评了个S级。官官相护什么的，恶心透了。”

　　“张佳乐呢？”叶秋想起来这事的主角好像不能算孙哲平来着。

　　“看家呢。出了个很严重的绑架案，劫持了一家幼儿园。”孙哲平顿了顿，“B级案子。”

　　“啧。”叶秋叼了根烟，“管他呢，认真干好自己的事呗。”

　　这事后来以孙哲平“护短”的标准案例遍传全荣耀，黄少天想起时，只觉得心下凄凉。

　　如果孙哲平知道了自己受伤的案子被定级为S，一定会一声哂笑，再加上一句“都是些什么东西”。

　　在他们这些人眼里，生命本就没有等级。

　　* * *  * * *

　　“他还好吗？”喻文州起身时，张佳乐问。

　　“好。”喻文州回身，自审讯起第一次笑了笑。

　　“帮我……看看他。”张佳乐也回了个笑，虽然眉眼间毫无笑意。

　　“很快你就可以亲自去看他了。”喻文州微微仰着头。

　　关门的刹那，他听见一声啜泣，低得似乎是错觉。

　　门外黄少天倚着墙，手上拈着那个档案袋子，看着喻文州的眼神澄澈如故。

　　喻文州离开那么那么久，久到所有人认为他的名字已经被那一串长长的黑名单登录在册。

　　而他回来后，管理层彻底颠覆的态度，令所有人看他的目光中都带着那么一抹杂色。

　　惟有黄少天。惟有黄少天，在看见他进门的一刹，那一抹如极光般浮游在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的欣喜雀跃，不参杂任何其他感情。

　　在日后几多风波与暗涌里，那一抹极光一直默默支撑着喻文州，纯净如初。

　　喻文州微微闭着眼，重新睁开时，眼底开始有了笑意。

　　* * *  * * *

　　那个案子在第七天孙哲平醒过来后以光速结案归档。张佳乐被撤销一切指控，左手基本报废的孙哲平宣布退役，张佳乐担任百花队长。

　　而那颗炸弹和埋下炸弹的人，随着废墟的拆迁重建，一起掩埋在灰烬里。

　　* * *  * * *

　　黄少天并没想到会在那样的场合碰见张佳乐。

　　荣耀体系管理层会议大楼，这个见证过多少功臣名将加冕荣光的地方，到底掩埋过多少不为人知的血与泪？

　　至少划过张佳乐脸庞的那滴，除了偶然推开洗手间门的黄少天，无人知晓。

　　他默默退了出去，却听见里面说：“我很好。”气息平稳声音如常，甚至带着张佳乐特有的跳脱气质。若不是亲眼所见，黄少天如何也不敢想象，这是张佳乐哭着出口的一句话。

　　他想起喻文州反复说地“没什么”，神色如常的“没什么”，没什么的“没什么”。

　　黄少天觉得这三个字，真是，伤人太深，太深。

　　张佳乐推门出来时正在收手机，看见黄少天时，还自然地点了点头打招呼。

　　“好久不见。”黄少天笑地十分自然清爽。

　　“好久不见。”张佳乐笑得十分潇洒灿烂。

　　好像一切便是这样，很好，没什么。

　　* * *  * * *

　　喻文州担任队长后第一次年终会，坐在队长席，却也没有任何其他感觉。

　　“喻队。”王杰希在他身边落座时，招呼打得正经又坦然。

　　“王队。”喻文州笑着点点头，正巧看见张佳乐和黄少天并肩走来，聊得风生水起的。

　　“他俩在一起总是有话说的。”王杰希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说话的语气带了些许释然。

　　“希望孙队可以放心点。”喻文州叹口气。

　　王杰希没有接话，半晌，不动声色摇了摇头。

　　“队长队长队长，你说，这届最佳团队是不是蓝雨？张佳乐还跟我犟！怎么可能有支队比过我们蓝雨嘛！”黄少天隔着十几米远就嚷嚷开了，完全不顾周围落座的皆是各支队队长副队。

　　“黄少天你就等着被群殴吧。”张佳乐跳出来和黄少天划清界限，同时用眼神示意其他队长们配合起哄。

　　没什么的气氛，营造的很好。那么真实，所有人都在努力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努力入戏。

　　黑色的巨幕期待着落下，等着那一场终章。

　　* * *  * * *

　　当最佳个人揭晓时，所有人都没有惊讶，包括获奖人张佳乐。

　　刚刚从S级案件中脱身，立刻被授予最佳个人，这样鲜明的对比，真像一个冷笑话。

　　张佳乐起身领奖时，离他最近黄少天看见他的手虚握成拳，左手。

　　黄少天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似乎听见了休止符前的那个最强音。

　　张佳乐走上领奖台的每一步，都踏得慎重，且坚定。

　　如果孙哲平在场，他一定会知道，那是张佳乐走向那个死亡倒计时两分钟的脚步。

　　张佳乐接过奖状时，神情肃穆得令颁奖人阎冥都不由得一怔。

　　而后，他看见张佳乐笑了笑，不似往常那般跳脱，却明亮异常。他看着张佳乐拿过主持人递过来的话筒，带着那样的笑容，字字千钧：

　　“我张佳乐走到今天，多谢管理层的器重与栽培。这个体系，赋予我如此之多，几乎让我无法承受。这么些年，我犯下的错事，远远超过立下的功劳。每一次，都是我的搭档、我的朋友们替我承担，支撑我走到如今。”

　　“现在，我想我必须承担起该承担的一切，无需推脱。”

　　“百花前队长孙哲平受伤的案子，一切责任在我。是我违反体系规定，没有按照正常流程报案建档侦查，导致了孙哲平重伤。是我没有遵守疏散条理，将一切无关人员清离现场，在爆炸范围内还有人员滞留的情况下，擅自执行了拆弹流程。是我在立案后没有配合调查，没有真实详细地交代犯罪事实，并且试图逃脱罪责。”

　　“以上，是我对自己犯下罪行的检讨。这些过错对管理层、百花支队和孙哲平都造成了不可逆转不可磨灭的伤害，我想，我现在说句对不起，也只能是，于事无补。”

　　张佳乐深吸了一口气。

　　“所以，我在此郑重向管理层申请辞职退役，并接受一切处分。”

　　被张佳乐握在手里的奖状，轻飘飘落回阎冥手里，犹如张佳乐递交的辞职信。

　　坐在鸦雀无声的人群里，黄少天突然想起百花支队楼外的寒梅。

　　他的身边，喻文州缓缓起身，在厅堂里，他的掌声孤寂却带着回响。

　　“我们的英雄谢幕时，当致以最高的敬意。”黄少天听见喻文州说着，声音不大，却足够落在每一个该听见的人的耳边心上。

　　“说得对啊！”叶秋爽朗地笑着，站起身和上喻文州的掌声。

　　黄少天回头看着台上的张佳乐，又看了看身边的喻文州。

　　两个一样削瘦的身影，一样挺着不屈的脊梁。

　　离开或是留下，他们燃烧的信念，闪着微茫的光，却让那么多人看见星火燎原的希望。

　　都是疯子。黄少天想。

　　然后他起身，站在如雷霆的掌声里，看着张佳乐背对着整个管理层，面向着为他起立鼓掌的众人，轻轻说了两个字。

　　声音可以湮灭在一切嘈杂里，但是所有的人，都看见了张佳乐的口型。

　　他在说：“加油。”

　　* * *  * * *

　　当黑幕彻底落下，有人用离去向着整个黑暗发出振聋发聩的呐喊，有人用坚守去竭尽全力博得一瞬光华。

　　二者呼应，便是天地震怒的雷霆万丈。

　　——TBC——

　　第一句歌词是《飞雪与剑》里的。

　　下一章：（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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