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棠欢

　　《怎样看见鹿》的王杰希视角番外篇。

　　原文请走：《【王喻】怎样看见鹿》（本章内容对应原文的6至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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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开篇：（1）

　　

　　王杰希迷上了听歌。

　　粤语歌，单曲循环。

　　他是偶然听到了这首歌，依稀记得好像是听过它的国语版。然而当时无所感触，印象不深，听了一耳朵也就忘了。

　　偏偏机缘巧合，随手点开的乐单里随机到了这首粤语版。

　　偏偏机缘巧合，整首词他只听出一二，那一二是：“我未能分出最爱/挥洒着被爱两字”。

　　心脏瞬间像被击穿，让他莫名地惊颤。

　　他忍不住去想，倘若是喻文州来唱这首歌，唱这一句，唱王杰希自己心上纠缠不休的这一句，会是怎样的情境。

　　越想越深陷泥淖，无从自救。

　　王杰希残忍回绝喻文州的好意，喻文州沉默以对王杰希的决绝。所谓的“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不过是王杰希起初的自欺欺人。断了的联系如同一片枯叶落下，尘归尘土归土，再无一丝生息。然而残余的压力如同枯枝，失去生命的色彩，却无法从躯干剥离，依旧颓败着横在他心头。

　　王杰希心头有一种情绪在发酵，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酸涩。他知道自己后悔了。极难得的悔意。

　　喻文州未曾同王杰希说过“喜欢”。于是王杰希在一切无可回寰之后猛然惊觉，自己可能自作多情了。

　　也许喻文州就是那样温柔的人呢？无底线地馈赠别人以最大的善意。

　　喻文州就是这样的人。

　　王杰希觉得寝食难安。他深深为自己的鲁莽而后悔。他有立刻向喻文州解释清楚的冲动，却总是在最后一步停滞不前。

　　倘若，一切不是错觉呢？

　　那么喻文州要的，王杰希给不起。

　　王杰希难得有些反复无常的情绪。他的念头总被人说“难以捉摸”，事实上他有着条理清晰的逻辑，只是这个逻辑只能他自己理解。然而第一次，他梳理不清自己的想法了。也是第一次，他举棋不定。

　　于是时间就在他犹豫徘徊间慢慢过去。转眼又要到全明星周末了。

　　这次全明星周末定在了H市。方士谦提前查了天气预报，然后一脸悲痛地宣布，很不幸，全明星周末那三天，H市有寒流来袭，将大幅度降温。

　　“室温3℃？？？他们没有暖气是怎么活的啊！”正宗北方人方士谦表示不能理解。

　　为了积极响应H市发布的降温蓝色预警号召，方士谦第二天特意带了他的“终极避寒装备”来训练室炫耀：“不错吧？绝对地防寒抗风！还和咱们队服颜色差不多！”

　　王杰希挺严肃地看着他，指出：“酒店和场馆内肯定有供暖，H市室外比B市暖和得多。你带军大衣过去，是嫌行李太轻吗？”

　　方士谦沉默了一下，看着王杰希，忽然恍然大悟一般点头，说：“哦队长，你不用带军大衣！因为配围巾不好看！”

　　王杰希觉得不需要再跟方士谦沟通了。

　　王杰希有很多围巾。

　　这完全是他妈妈的锅。

　　王妈妈是个时尚的弄潮儿，终极目标是把一家人折腾成随手一拍就能上杂志封面。

　　可惜王杰希虽然身材修长，比例匀称，天然的衣服架子，却偏偏……唉，不说也罢。

　　但是王妈妈不会因此放过王杰希的。他衣柜里都是王妈妈精心搭配好的各色衣物，成套码放整齐，随便挑一套穿出门都能赚点回头率。

　　但王杰希并不怎么发挥他妈妈的特长，他进了微草后一直挺规矩地穿队服。

　　王妈妈不死心，给王杰希准备了挺多可以搭配的鞋子。然而王杰希这样的游戏宅男，展示鞋子的机率也不大。

　　于是王妈妈开始强迫王杰希戴围巾。一到能戴围巾的季节，王杰希回一趟家，总会被妈妈塞来无数条围巾。

　　王杰希懒得计较这些，他妈妈让戴他就戴着，久而久之，就习惯了。

　　所以其他人都以为王杰希对围巾有偏爱。

　　其实哪里是偏爱。只是习惯。

　　王杰希想，习惯和偏爱，会有差别吗？

　　他不知道。

　　他习惯的事物他都有所偏爱，他偏爱的都想去习惯。这两个词在他这里混为一谈。

　　所以王杰希习惯了喻文州猝不及防的出现。他曾经就是那样猝不及防地杀入王杰希生命里，让他来不及去探究前因后果就本能地做出防御。然后喻文州又猝不及防地无声无息，却留下王杰希兀自徘徊，依旧分不清喻文州和自己的心意。

　　然后他再一次地，猝不及防地，与喻文州相遇。

　　大概源于近段时间常常失眠，在没有高强度比赛的全明星周末，又经历了长时间的旅程，王杰希身心疲惫的，一不小心就午睡过了头。

　　他起来时距离开幕式也就两个小时了，只够他吃个晚饭赶去场馆做准备的时间。

　　方士谦给了他个消息说微草其他人已经吃过晚饭，自由活动去了，到时间会去场馆集合。王杰希也不去管他们，先把自己喂饱要紧。

　　他们微草住在主办方指定的酒店15层，王杰希等电梯挺顺利的，估计其他人也都吃过晚饭各自玩耍去了。

　　然而电梯在9层停了下来。电梯门开的瞬间，王杰希听见了：“没带，就这一身。”

　　这句话语调软软的，挺空洞的，“啪”一声击溃了王杰希。

　　他看见喻文州和黄少天站在电梯口。黄少天愣在那里，难得地没说话。而喻文州……

　　喻文州直视着王杰希，眼神和他的语调一样，软软的，挺空洞的。

　　王杰希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心情。

　　电梯门要关闭了，他抬手按了开门键，问门外的两人：“不进来吗？”

　　他想喻文州是不会进来的。本来他可以任由门就这么关上，他们错过这班电梯，就像错过彼此的人生一样。

　　但王杰希舍不得。

　　喻文州过得不好，很不好。他清减了很多，神色委顿，眼神总是空泛着，没有神采。一点也不喻文州。

　　王杰希只要一想到喻文州因为他而过得不好就会难受到无法自持。

　　他忽然有些期待和喻文州同乘这一班电梯。

　　黄少天张嘴，明显要拒绝。而喻文州却忽然进来了。

　　三个人锁在狭小的空间里，气氛凝重得如同哀悼着什么。

　　王杰希不说话。他被压得喘不上气，抬不起头，张不开嘴。

　　他听着喻文州跟黄少天对话。话题诡异地扯到冰淇淋还有酒。喻文州的语调忽然不再空洞了，奇异地扬了起来，带着一丝亢奋感。

　　好像小孩子挑衅。

　　黄少天都有点抓狂了，而王杰希只能沉默再沉默。

　　他发觉自己不敢回头看喻文州，却又那么想看他一眼。于是他凝视着电梯金属侧壁映出的喻文州的影子，那影子有些扭曲，显得喻文州很不真实。

　　又猝不及防地，喻文州回头，和他看向了同样的方向。

　　不等王杰希有所掩饰，喻文州低下了头。于是什么也看不清了。

　　电梯到了3楼。王杰希几乎是逃出了电梯间。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那么狼狈，就像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之前如此期待与喻文州再次相见。

　　他只知道他放不下喻文州了。那是他最大的责任与亏欠。

　　逃到餐厅依然是与喻文州同处一个空间。站在稍远的地方观察他，王杰希发现，喻文州又变成了空洞的样子，跟孤魂野鬼一样飘来飘去，看得他胆战心惊又难过心酸。

　　他想问喻文州，你可曾怪过我。可是话到了嘴边，却是一句“最近好吗？”

　　白痴一样的开场白。于是换来了喻文州一言不发毫不留情地转身。

　　王杰希看着他的背影，一点一点越来越远，却永远走不出王杰希的视线。

　　王杰希一整个晚上过得浑浑噩噩的，新人挑战赛上被指名上台，差点还输了。简直不能更糟糕。

　　活动结束后他跟在喻文州身后，听他和苏沐橙的对话。苏沐橙劝他加衣服，喻文州笑着说忘了带。

　　干嘛要笑？王杰希发现喻文州总是笑，笑得人挺心疼的。

　　夜里又是失眠。辗转反侧。王杰希盯着天花板不知所措。

　　熬到天亮，他决定去找喻文州。

　　全明星周末时间短，王杰希并没有带很多衣物。他也只有自己身上这件厚点的毛衣可以御寒。还好不是贴身衣物。王杰希套上外套就出门了，昨天晚上他听见了黄少天在前台帮喻文州交涉时提到了喻文州的房间号，恰好在他房间的正下方。

　　然而站在喻文州房间门口，王杰希却叩不响那扇门。就像他以往无数次，措好了辞，打好了字，下定了决心，却在按下发送时改成了删除。

　　喻文州又一次让他猝不及防。

　　王杰希看着喻文州努力调整成若无其事的模样应对他，然而眼神依旧是奇异的有些亢奋的孩子气挑衅。

　　王杰希撇开头，这眼神让他心疼。

　　他想，也许喻文州要的他给不起，但他可以把自己能够给予的全部给喻文州。

　　可是这次是喻文州回绝了他。

　　不干脆不利落孩子式赌气的那种回绝。

　　这让王杰希觉得还有努力的余地。

　　他跟着喻文州，扛着他的挑衅，却也无可奈何的。

　　当喻文州不太喻文州的时候，王杰希通常是没有任何办法的。倘若他想出来个什么办法，往往是要坏事的。

　　比如上次他退回喻文州那箱零食。

　　比如这次他意图规劝喻文州“不要耍小孩子脾气”。

　　这次他的后悔来得更快更猛烈。

　　喻文州在他面前笑得崩溃，那种真正意义上的崩溃。像是一块非常好看非常纯粹的琉璃，乍然间碎了，四分五裂，一切美好都被破坏殆尽。

　　然后喻文州红了眼眶，尽管他转过头去努力维持着自己最后的骄傲。

　　王杰希的防线瞬间瓦解。他彻底投降了。无论喻文州想要什么，他都给。无论自己给得起给不起，他不想再去计较这些，也无法去思考后果。

　　他只知道自己再也不想让喻文州因为自己而难过。喻文州没有错，他只是喜欢王杰希而已。他不应该为此受到任何惩罚。

　　但是喻文州却推开了他。

　　喻文州对他说，被爱的人不需要道歉。

　　这是他第一次对王杰希说出“爱”这个字眼。

　　说完他就彻底地回绝了王杰希，不是孩子式的赌气，是喻文州式的冷静决绝。

　　喻文州在王杰希面前变成了喻文州该有的模样，温和，客气，冷静，冷漠。

　　这样的喻文州让王杰希再一次恐慌后悔，再一次举棋不定。

　　王杰希尝试着回报喻文州曾施予的温暖，得到的依然是看上去温和有礼实则冷静漠然的机械回应。

　　王杰希坚持了一段时间，越来越底气不足。

　　他开始单曲循环另外一首歌，里面有喻文州说过的那句歌词。他从那首歌里听出了一种冰封的沉默。

　　是你若无情我便休，还是有情何似无情？

　　王杰希依旧搞不懂喻文州和自己的心意。

　　后来依然是猝不及防的相遇。

　　第一次登顶巅峰，彻底一扫困顿心头多时的阴霾。虽然来源不同，快乐都是相似的，也都具有同样的功效。

　　结束采访，王杰希终于摸到手机。本来想看眼时间，却发现喻文州来了一句话。简单的两个字，“恭喜”。

　　王杰希为了回复这两个字好一番措辞。队伍因为被粉丝堵门出不去而吵吵嚷嚷，身为队长的王杰希却顾不上管了。他实在拿不定主意。喻文州是出于礼貌发来一句套话，还是这背后有许多他未尽之言呢？而他又该怎么回复，才能不辜负又不会让喻文州多心？

　　想了半天，王杰希只能回复一句最安全的通用答复：“谢谢。”

　　这时候才抽出时间管管他的队员们。结果一回神就听见方士谦嘟囔：“不会吧这边也有粉丝堵门？”

　　王杰希只需要一瞥就能辨认出通道口站着的是喻文州。

　　一瞬间什么都乱了。王杰希拿不准该怎么面对喻文州。太远是错，太近是错，不作为更是错错错。

　　他本能回避，又被方士谦拖了出来，猝不及防甩在喻文州眼皮底下。

　　王杰希客套寒暄。喻文州应答轻快。

　　王杰希发现喻文州神态自若，笑意真诚，眼睛亮亮的，神采飞扬的。他没有因为自己再次犹犹豫豫举棋不定而受到伤害，这让王杰希松了口气。

　　于是王杰希试探着近了一步。喻文州没有像往常一样客气地抵挡。王杰希又松了一口气，他觉得摸到了和喻文州相处之道的那扇门。

　　他又试着前进了一步。结果步子迈得有点大，喻文州不接招了，倒把方士谦吓了一跳。

　　王杰希姑且退回一步。

　　庆功宴上他心情舒畅，一半缘于胜利，一半缘于喻文州。

　　第二天他又重振旗鼓，试着再同喻文州接触。果然，喻文州还是挺随性就答应了。

　　王杰希想，这样挺好，慢慢地偿还喻文州的情谊，自己解脱，喻文州也能欢喜。

　　这样相处节奏在喻文州买下兔子后忽然乱了一拍。王杰希对于喻文州提出寄养兔子的要求本能想回绝。

　　他心里还是有一条底线。他无法说服自己突破那条底线。

　　然而他忽然发现，喻文州之前的客气与疏离，仿佛是战略性撤退。现在他休整好了，又开始向王杰希的底线逼近。

　　王杰希不敢轻举妄动。他怕自己再瞎出手，又伤人伤己。

　　喻文州眼巴巴瞧着他半天，竟拿着兔子卖了个可怜。王杰希瞧见他对着兔子那双红红的眼睛，没原则地心软了。他想起喻文州那双忍着眼泪的红眼睛。

　　喻文州果然是CD流术士，一爆就是大招，带走王杰希半管子血，还附赠一堆负状态。

　　王杰希认命地提着兔笼子，给自己洗脑。只是帮喻文州养个兔子而已，养到差不多的时候就能还给喻文州了。朋友之间互相帮助多正常啊……

　　养上兔子王杰希才知道自己上的到底是什么样的贼船。喻文州确实如他承诺的那样，承包了兔子的全部开销。然而王杰希责任心重，对喻文州从某宝上买来的东西挑挑拣拣，一大半都让他扔了。他自己掏钱给兔子买最好的兔粮，最好的兔笼，最好的水槽，甚至兔子吃的草都是他跑郊区兔场亲自挑回来的。

　　这样上心，王杰希对这兔子没感情才怪。养着养着他就……不太想还给喻文州了。

　　反正喻文州也没来要过。他只是每天借着兔子这个由头同王杰希保持着沟通，挺随性，也挺客气。一种让王杰希琢磨不透但感觉舒适的距离。

　　第六赛季开始，王杰希把兔子带到了微草宿舍。这其实挺违规的，但经理给他面子破例了。

　　于是他（替喻文州养）的兔子迅速成了微草全队上下的宠物。尤其是方士谦，天天围着兔子转，和喻文州一样瞎给兔子买了一堆东西，都让王杰希给扔了。

　　结果有一天，方士谦不知哪里淘来一套迷你微草队服，套兔子身上了。全队上下都觉得好看，连经理都惊动了。方士谦得意洋洋，说：“咱们队的兔子一点也不比微博上那些网红兔子差！”

　　经理把这句话听进去了，来劝王杰希开个微博。算是侧面宣传手段。

　　王杰希无奈，征得喻文州同意，把微博开了起来。

　　说是宣传手段，自然就带点营销性质。王杰希时不时按照经理的要求配合着发些带宣传性质的或者能戳眼球的微博。

　　他其实挺不喜欢自己与兔子这样曝光的。主人与宠物，一种挺私人的情感，摊开在公众面前，对王杰希来说就是感觉怪怪的。

　　但是为战队利益考虑，王杰希能忍受这些不愉快。

　　反正对于王杰希来说，倘若一些牺牲能换来最大的成全，他心甘情愿。

　　——TBC——

　　下一章：（3）

　　文中粤语歌，CcccEs(贰婶)的《倾成之恋》。对应的国语版是《石楠小札》。

　　“被爱的人不用道歉”是南拳妈妈《下雨天》里的歌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