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喻】怎样看见鹿（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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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开篇：（1）
上一章：（3）
单恋是一条埋在林间晨雾里寂静的路。所有人都以为，穿过去，就能看见鹿。最幽暗的深林也总会有阳光渗进来。于是晨雾终究会散去。在此之前，脚下踩着的枯枝和荆棘，都是值得的。
磨破的脚掌会把痛苦顺着神经血脉，忠实地告知大脑。但是每一个踏上单恋之路的旅人都学会了自欺欺人苦中作乐的技能。他们会尤其珍惜自己的付出与心意，迫不及待地往前赶，好像再赶一步，就能看见鹿。
然而大部分旅人却连鹿在不在那里都未可知。他们只是一厢情愿地期待着。
有期待总是一件好的事情。
喻文州在梦里看见了鹿。醒来时他猜测，大概是最近心情乱七八糟的，于是梦也乱七八糟的。不知怎么就想起来王杰希转的那首诗了。于是有了梦。
他随手抓过手机看时间，清晨六点。他又随手把手机丢开，用手背搭上额头，觉得可以再睡个回笼觉。
但是外面嘈杂得要命。喻文州迷迷糊糊地翻来翻去，扯过枕头压住脑袋，终究也没再睡着。
他想起来昨晚上王杰希送他回来，好像说过，今天微草主场的那个体育馆有演唱会，是个挺有名的明星，很多粉丝从外地赶来看这场演唱会。所以喻文州能订到宾馆真是幸运云云。
唔。王杰希你看，运气都站在我这边。你GG吧。
喻文州脑子里一坨浆糊，搅来搅去，搅出来这么一句。
喻文州把脸趴进枕头里痴痴地笑，笑完起来刷牙洗脸。
刷牙的时候他又想到了那个梦。有些奇怪，梦境的画面大多记不太清了，只有一张，鹿站在路的尽头回头看他。
而他突然停住了。
喻文州把含在嘴里的漱口水吐掉，想，为什么会不走了呢？明明离那头鹿只有几步远了。
这可就不知道了。哪怕做梦的是喻文州自己。
喻文州把自己收拾好后也就彻底把这个梦忘了。
他犹豫了一下要不要给王杰希打电话，没经过多少内心挣扎就拨号了。
那边王杰希也真的接了，虽然是夏休期的早上七点。
喻文州挺高兴地问他，有没有空啊？给我当导游呀？
王杰希说，没有。
喻文州“哦”了一声，没精打采的。也不是多生气难过，就是觉得挺无趣的。
他最早决定来B市，抱着给王杰希放大招的心态，却干着背道而驰的事：他连告诉人家“我来B市了”的勇气都没有。喻文州拷问自己内心，深以为自己还挺怂的。也不知道到底怂个啥。
后来出现了计划外状况，王杰希抓住了偷偷潜入的喻文州。抓住就抓住呗，喻文州防御反击比主动出手还擅长些。他忽然就不怂了，放开了要跟王杰希周旋。
结果王杰希打完就跑。
所以喻文州有一种“好不容易读条搓了个大招，刚要放出去时，对象跑了！”这样的无趣感。
那边听他“哦”完，也许是察觉了他瞬间低落下来的情绪，特意解释了一句：“俱乐部那边有些工作要做，今天没时间……”
喻文州赶紧又“哦”了一声，表示这非常可以理解，并且同仇敌忾地痛斥了老板专挑休息时间让加班这种行为。
王杰希在那边笑了起来，说，今天挺热的，别乱跑了，在附近随便逛逛吧。
喻文州继续“哦”。
挂了电话，他趴在床上查好路线，出发去了南锣鼓巷。
南锣鼓巷离他住的宾馆真挺远的，算起来喻文州这绝对是不听老王言的行为。但他就是跑过去了。
也没什么可逛的。挂着老胡同的名字，经营着各种酒吧、小吃以及贵得要死的小玩意。人还挺多，喻文州到了地方已经出了一身薄薄的汗，一下车先排队去买冰淇淋。二十分钟后他举着个圆筒边舔边逛，无所事事的。
他今天扣了个棒球帽，倒不是怕碰见粉丝，而是因为这太阳真挺大的。走了一小会儿，冰淇淋下肚后，又开始热，热得抓心挠肺的。
喻文州随便找了个看着顺眼的门脸钻进去蹭空调。
进去发现是一家彩绘工作室。店主一个人坐在里面工作台边，专心致志画着一条裙子。
喻文州悄无声息地靠近，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看。也不知过了多久，店主终于放下了画笔，对着自己的作品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起身招呼喻文州：“想画点什么吗？”
说完又着意看了喻文州几眼。然后这个长得挺清秀的妹子忽然脸红了红，很小声地问：“喻队？”
喻文州笑着眨了眨眼。店主妹子了然地点了点头，也没凑上来要签名合影，也没急着宣传推销，任由喻文州自己在店里逛来逛去。
后来喻文州选中了一个素胚马克杯。妹子问，画什么？喻文州说，王不留行。
妹子一脸问号。喻文州笑着解释，来B市旅游，多亏王队款待，还个礼。
妹子点了点头，拿起笔要开始画，喻文州忽然说，我来吧，你帮我画些T恤吧，蓝雨队标，我带回去给蓝雨队友。
妹子没再多问，按着喻文州要求去画T恤了。两个人坐在工作台前，安安静静地画了一个早晨。
喻文州付钱时，妹子说，喻队你手绘水平真不错。喻文州抿着嘴笑着说，谢谢。
马克杯被妥帖地收进盒子里，杯侧的王不留行光彩照人。
拎着袋子出了店门，正午的太阳更加可怕。喻文州摸出手机想找个好口碑的店面吃东西，却看见王杰希发来一条微信，问他在哪。
喻文州慢慢打字，南锣鼓巷。
王杰希隔了几秒才回了条，那你慢慢逛吧，本来想叫你来微草食堂吃饭的。
喻文州笑了，不想打字了，发语音：“诚意呢王队？请人吃饭去食堂？”
王杰希也给他回了语音：“上个赛季在你们蓝雨，你不也是请吃的食堂。”
那是蓝雨主场和微草的常规赛。恰好碰上G市大暴雨，微草订的回程航班被延误了一天。王杰希他们就在G市多留了一天。多出来的晚上喻文州带着蓝雨全队请微草全队吃饭，直接选了自家食堂。
喻文州听王杰希提起这事，笑得眼睛都弯了，语音回复：“这没有可比性啊！我们蓝雨的食堂，能是随便一个食堂就能比的吗？”
不能。蓝雨俱乐部的老板最早就是搞饭店起家的。蓝雨荣耀主题餐厅在G市火爆程度堪称凶残，不仅仅是荣耀粉来朝圣，最主要是饭菜确实好吃。
那边王杰希没再回复。喻文州非常阿Q地精神胜利了。
但是也挺无聊的。说了半天，没找到吃的，更饿了。
最后喻文州抱着买的东西找了个披萨店。一个人来吃披萨真是挺寂寞的。喻文州点完餐，无所事事地四处看。这家披萨店允许客人在店里乱写乱画，所以墙上椅子上桌面上都有挺多好玩的涂鸦和话语。
喻文州托着腮饶有兴趣地看。很多表白的。他找店员要了个马克笔，在手边的桌角上画了个蓝雨队标，然后随手签了个“喻”。
——他走后店员清理桌子，发现了这个涂鸦，拍照发了微博。再之后那家店就成了B市蓝雨粉的固定聚会地点。
当时喻文州也没想那么多。那个时候他还是个刚刚推开荣耀殿堂大门的少年。他人生前十几年始终挺平淡的，他也十分习惯与享受平淡。后来他慢慢走得足够高，足够远，他登上荣耀的巅峰，领略过最辉煌的风景。但这些并没有改变他什么，他依然是那个不卑不亢不疾不徐向着目标前进的少年模样。
喻文州喜欢不疾不徐地走。他顶着盛夏正午的阳光走得依然挺慢的，汗水已经差不多把他的T恤全部浸湿。他觉得头有点晕，还想吐，所以现在走得慢真不是他情愿的。
他强撑着走进地铁站，坐了两站终于忍不住了，就近下车冲进WC吐了一场。
漱干净嘴，喻文州捏着手机撑了半天，还是按下了那串号码。
王杰希半个小时后到站时，喻文州正抱着自己买的东西垂头丧气地蔫在站台椅子上。
王杰希走到他面前，蹲下，看着他的眼睛，问他：“还难受吗？”
喻文州强撑着笑了下：“吐了之后好了点。”他没说自己吐了两场。
王杰希眼神里挺明显的生气了。沉默地瞪着喻文州半天，说：“不是跟你说了今天热，不要随便乱跑。”
喻文州蔫头耷脑，也不敢反驳。谁难受谁知道。
王杰希竟然还带了藿香正气水来，强行灌了喻文州两口，拖着他回去。
喻文州起身时紧紧抱着自己买的东西，脚步有些踉跄虚浮。王杰希伸手要把袋子拿过来，喻文州挣扎了一下，最终力气不够，还是放弃了主动权。
“买的什么？”王杰希掂了掂，随口问。
“给队员带的礼物。”喻文州嗫嚅。犹豫了一下，又说：“还有给你买了个杯子……”
“给我买杯子干嘛？”王杰希疑惑地看他。
“你请我吃饭了。”喻文州特别正直地回答。
王杰希看了他两眼，没说话。
到了宾馆，王杰希把人送进房间就要走。喻文州也不知是哪儿来的勇气，一把揪住王杰希的袖子不放人。
王杰希扭头看他，眼神里蹦问号。
喻文州讪讪地松手，道：“你忘了拿杯子。”说罢指了指被王杰希放在桌子上的袋子。
王杰希走过去翻出那个盒子，拿着冲喻文州笑了笑，说：“谢谢。”说完从他身边擦过，就走了。
喻文州趴进床里。胃消停了点，头还是晕晕的。懒得去拉窗帘，也不想脱衣服，他扯过被子蒙头就睡。
一觉醒来，窗外已经黑透了，路灯都亮了。喻文州睡得有点发懵，只觉得肚子好饿啊。扯过手机来看时间，先看见了王杰希发来的微信：“晚饭想吃吗？”喻文州看了眼时间，已经是两个小时前的消息了。
他想了想，回复：“饿了，还真想吃。不过王队还要请我吃食堂吗？”
王杰希一个电话就过来了：“现在能出门吗？”
“能。”喻文州笑。又不是病入膏肓了。
“微草食堂早没饭了，你想吃也没有了。你出来我带你出去吃点。”王杰希说完就挂了电话。
喻文州瞪着电话发愣。
从王杰希的角度讲，喻文州不就是个普通朋友吗？他来B市，王杰希请吃一顿接风饭也就算尽了地主之谊了。这一顿一顿邀着吃饭，几个意思？
可是要说他有意思，早上主动约他，王杰希又不接招。
喻文州又开始觉得棘手。王杰希真难搞！场上场下里里外外都难搞！
难搞也要搞！喻文州喜欢迎难而上。他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元气满满地出门了。
王杰希在宾馆门口等他。大夏天夜里，没戴眼镜口罩，就戴了个棒球帽。喻文州看见时才想起来，碰了碰自己戴的帽檐，冲王杰希笑着说：“我还戴着你的帽子呢！你帽子真不少。”
王杰希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帽子，说：“送你了。”
喻文州抿嘴笑，问他：“我送你的杯子怎么样？”
“很好看，谢谢。”王杰希把眼神收了回来，盯着眼前的路。
一句轻飘飘的感谢就完啦？喻文州有点不太满足，瞥了王杰希几眼，笑得鬼鬼的，说：“其实应该给你画个口罩……或者眼罩更实用！”
“画？”王杰希却抓住了另一个重点，“这个图案不是印上去的吗？”
喻文州摸脸。一不小心好像说漏了。“嗯……我画的，还不丑吧。”
王杰希没说话。喻文州有点忐忑。
等了会儿，忽然听见王杰希说：“很好看。谢谢。”
喻文州眨了眨眼。和刚才一样嘛。太没诚意了！
他有点失落，随口答：“不用谢啦，第二遍了。我接受了。”
王杰希便没再说话。
他带着喻文州去了宾馆附近的粥屋。喻文州想点冰粥，但在王杰希目光凝视下硬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王杰希本就有点不怒自威，要是眼神里再有点生气的意味，还真是挺吓人的。
喻文州拿着勺子闷闷不乐地搅着粥。王杰希什么也没点，坐在一边陪着他。看他好像没什么食欲的样子，就问他：“不是饿了吗？”
“烫。”喻文州抱怨。他想吃冰粥啊！
王杰希顿，而后转移话题：“什么时候回去？”
这刚来就盼着人家走！喻文州觉得好没胃口，低声答：“后天。”
“那真不巧。我这几天都很忙，不能陪着你逛。”王杰希接得很快。
喻文州没答话。看粥被自己搅得差不多凉了，往嘴里填了一大勺。
回宾馆时喻文州没让王杰希送。他一个人在微草主场附近逛了逛。明星演唱会正开着，场外能听见里面的欢呼嘶吼。
喻文州一个人站在场外看着。他常在晚上来这个场馆，但没怎么看见过它外面的模样。
现在看看，忽然觉得场馆一定挺寂寞的。里面的人类在狂欢，而建筑本身是寂寞的。用寂寞的身体承装着这么多的狂欢。
好难受的感觉啊。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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