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棠欢

　　本文开篇：（1）

　　上半章：（5.5）

　　

　　喻文州本质上也是个耐心的人。或者说，他是一个很能守住寂寞的人。

　　譬如最初青训营吊车尾时期，在他那个年纪，一般的少年心性都偏急躁，常年累月低人一等被人嘲讽，恐怕大部分人都要失去信心了。

　　一旦失去信心，有些人会选择黯然退却，当时青训营里不少人就是这样。而有些人，即使坚持着，也多不自觉而焦虑。焦虑这种情绪是很容易误事的，往往会导致错误的行事取舍，最终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而喻文州当然没有。他在那个年龄段就已经显示出他过人的头脑与心性。

　　有头脑，所以他有自知之明，这是他敢于坚守下去的资本。

　　而有心性，则是他走下去的根本。

　　至少在那种情况下，空有头脑，看得透自己的未来，却也很难有人就愿意为此而忍受当下的苦难摧折。谁都想选择轻松的人生不是？

　　所以喻文州之所以是喻文州。所以联盟前前后后这么多年，只有这么一个喻文州。

　　而喻文州自己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多么值得歌颂夸赞的事。心性之所以称为心性，便是他早已习惯了如此，将这样的理念贯穿在生活的方方面面。谁也不会因为自己的习惯而惊奇不是？

　　就像他和黄少天分手后三年不开始新的恋情，周围熟悉的朋友都开始不自觉同情他了，他依然有些不自知，不知这样有何不妥。

　　喻文州觉得自己就是这样过日子的。他和黄少天在一起是一段非常美好的故事。而如今这个故事到结尾了，也就这样结尾而已。就像他周末刷完的那部剧，追了那么多年，终究是有完结的这一天。再唏嘘再不舍，也要挥手告别啊！

　　现在他日子过得也挺好。工作日，白天忙工作，夜晚忙生活，刷荣耀看剧看小说听歌，虽然有点太宅了，但是也过得很舒心。周末了略有余暇，有心情就约着三五好友聚上一聚，没心情依旧这样宅着刷荣耀看剧看小说听歌。北京那么大，来回跑很折腾的，喻文州毕竟是个讲究安逸的人。

　　今天周一，正常的工作日，正常白天工作，正常晚间生活。喻文州在读一本侦探小说。这小说也快读到尽头了，嫌疑人呼之欲出。喻文州比较懂得节制，不像有些人，一本小说，尤其这种侦探悬疑，读不到结尾会总在心上惦记着，念念不忘，于是非得一口气读完才好。喻文州就很随性了，他也好奇结局是什么，以他的头脑，读了一半就有了猜想，此时更应该一鼓作气通读全文来印证自己猜想才对，可喻文州就是不着急。急什么，结局摆在那里，早就注定好了，你早看一眼也不会改变任何事情，只是让自己早早从故事里得以抽身罢了。

　　喻文州喜欢在一段故事里慢慢走，于是他读得随性的慢，读得有一搭没一搭，偶尔还胡思乱想开开脑洞。

　　这会儿他又把思绪荡开了，正想着些有的没的，忽然PAD屏幕亮了。

　　喻文州把PAD捞了过来，瞥了眼，果然是黄少天的微博。他挺早就把黄少天设了“特别关注”，即使分手了这点也没改变过。喻文州其实也没去细想，他这些不作为的举动对黄少天来说意味着什么。也许什么也不意味吧，黄少天那样的性格，分手就是分手了，挥一挥衣袖，“喻文州”这三个字大概就和他天涯不再见了。

　　不是说黄少天凉薄。实际上黄少天太重感情，喻文州知道这点。但就是这份“重感情”，喻文州更知道黄少天一旦决定放弃就会有多彻底。他才不会像自己这样，一边犯着懒藕断丝连，一边一点一点去习惯，去不着痕迹地决绝。

　　现下才三年，对喻文州来说可能火候还不够，这些旧日习惯依旧是习惯，没改掉，改不掉。

　　于是喻文州随着习惯去看黄少天那条微博。

　　又是一条一点也不黄少天风格的微博。只有一句话：“以后哥也是要上班的人了！！！！”

　　然后配了一张图。图里一面单向玻璃，映出黄少天的身影，正好举起的手机挡住了脸。

　　喻文州手一抖，PAD狠狠砸腿上了，挺疼。但是他没什么反应。

　　喻文州当然认得出来黄少天照片拍摄的是哪里。

　　他今天刚刚路过那里，冲里面的人微笑过。

　　现在回想，方寸大乱。

　　喻文州一想起自己那个微笑可能落到黄少天眼中，心下就刮起一阵风。那可真是：阴风怒号，浊浪排空；日星隐曜，山岳潜形；商旅不行，樯倾楫摧；薄暮冥冥，虎啸猿啼。总之，喻文州心上的世界就因为这么一阵风天地颠倒日月失色了。

　　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这么惶恐不安。不过是和黄少天擦肩而过对面不识而已。对他自己来说，黄少天若不发这条微博，喻文州什么也不会知道的。生活依旧是习惯了的那样过下去，不起一丝波澜的。而对于黄少天来说，他在喻文州的世界里，依旧是那么沉默。他已沉默了三年，并不在意继续沉默下去。

　　所以看上去这种想法只惊扰了他一个人不是吗？依旧是喻文州习惯的那样，喜怒哀乐，都不打扰任何人。

　　既然习惯了，为什么心下还是这么惶恐，这么难过。

　　喻文州怔在那里半天没动弹。小说丢在手边，剩下的最后两页，无意就翻过去了，停在最后一页上。喻文州眼神扫过，不自觉就看到了结局。果然如他想的那样。于是这个故事，就这么猝不及防的结束了，即使他读到中途，便早已知晓结局。

　　喻文州终于是笑了笑。该来的终究会来。追了七八年的剧完结了，读了两三个月的小说结尾了，而黄少天终于是回来了。

　　他又一次气势汹汹杀进喻文州的生命里。

　　喻文州默默关掉PAD，熄了灯，盖好被子。他想早点睡去，醒着太累了。

　　然而有时候就是这么不尽如人意。

　　喻文州刚沾着枕头，手机就响了。他叹了口气，想着可能是工作的事情，捞起手机看了看。

　　却是叶修。

　　喻文州愣了一下，还是接起来了。

　　叶修退役后，被迫进了职场，自然被迫开始用手机了。喻文州还算是最早知道他手机号的那批人呢。

　　他们俩同在一座城市，往来较其他朋友倒是多了些，但还是那句话，北京那么大，谁也不乐意来回折腾，不住在一个区，往来再密切，一年能碰个七八次面就是很铁的关系了。

　　想了想叶修也有段时间没和自己联系了，所以喻文州没有挂了这个电话，即使他已经猜到叶修打来电话的用意。喻文州终究是个不会拂人好意的人。

　　叶修果然开口就直奔主题：“文州啊，少天回来了啊！他问我哪里有房子好租，我想了想，他工作的那个杂志社离你住的地方挺近吧？你留心看看，你小区有没有合适的房源？”

　　喻文州忍不住就笑了。叶修真是专业说实话三十年，虽然他说实话总是那么欠怼。

　　他没有费心再多句嘴打听，叶修是不是真的诚心诚意帮黄少天找房子来着。就像他周末给王杰希去电话，废掉了王杰希极力推荐的日本双人游计划时，王杰希也没有多嘴问他为什么。

　　心照不宣而已。

　　于是喻文州只是答：“我会留意的。”

　　这正事就算被喻文州轻描淡写给说完了。叶修“呵呵”两声，想开个新话题，结果喻文州挺直接就说，累了，要休息。于是闲聊也被喻文州轻描淡写给推掉了。

　　叶修也干脆，寒暄几句不做纠缠，挂了电话。

　　而喻文州本来就没多少的睡意，这一折腾，是彻底没了。

　　但是心头空落落的，没有什么具体念头能捕捉的。

　　喻文州睁着眼睛在黑暗里发呆。

　　而黄少天瞪着眼睛盯着手机屏幕发呆。

　　发着呆呢，屏幕上的消息又跳了一条：

　　叶修：我打电话了啊！文州听到你的名字都不想说话！直接就挂电话了！

　　王杰希：嗯，周六的时候文州把日本双人游的方案给废了。

　　叶修：黄少天，听到这接二连三的噩耗，你心碎了没？

　　王杰希：万念俱灰了没？

　　叶修：心如死灰了没？

　　王杰希：心如刀绞？

　　叶修：……还有啥词？

　　纵然此刻黄少天真的万念俱灰心如死灰心如刀绞，但是面对这两个赤果果拿他开涮的人，黄少天真的，一鼓作气了。

　　黄少天：你们两个！！！活该没有对象！！！谁能受得了你俩这张破嘴！！！

　　群里为之一静。然后——

　　叶修：这货这话说的，跟个他有对象似的。

　　王杰希：都有人受得了你这张嘴，还有什么不可能？

　　黄少天顿了三秒，果断敲字：我们家文州就一个！！你们再也找不着了！！！

　　敲完心上那可真是莫名其妙的自豪。

　　喻文州就是个宝。

　　黄少天心满意足地想。

　　但是这个宝在自己眼前，看得心痒难耐的，就是摸不着。

　　黄少天又有点垂头丧气，但是此刻虎狼环视岂可露怯？于是黄少天再爆手速，打出一记“乾坤大挪移”转移话题：我说你俩能不能先帮我快点找个住处？这一天天住酒店的，看着账单我肉好痛。

　　这一招却也卓有成效，话题果然一歪——

　　王杰希：你不是身家好几千万吗？

　　叶修：住个酒店还能把你住穷了？

　　黄少天撇嘴，继续骄傲地敲字：哥和你们一样吗？你们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哥是要养家的！！！

　　群里又为之一静。

　　然后就炸了锅了——

　　叶修：我实在受不了这货了！说得跟个文州等着他养似的！！

　　王杰希：说得跟个谁不是身家几千万似的。

　　叶修：人文州三环内都有房了！

　　王杰希：就差摇上号就能买车了！

　　叶修：月入账轻松上万！

　　王杰希：所以他到底哪里来的莫名其妙的优越感？

　　叶修：我不行了，我退群，弃暗投明，果断跟文州共进退。

　　王杰希：带我一个。

　　叶修：好说，信息费还是五五开。

　　王杰希：那还等什么？

　　黄少天：都给我闭嘴加住手！！！！你们两个，明儿不上班了？不挣钱了？嫌弃我能发财还是怎么的？现在当墙头草两边倒，总有一天我跟文州又在一起了，你们俩什么都捞不着！！！

　　这么大义凛然的一段话，当然感染不了叶修和王杰希这样的老狐狸。两个人一人甩了他一记白眼，继续冷嘲热讽：说得跟个现在帮你追到文州就能怎么着似的。到头来不还一样，连个喜酒都没得吃。

　　黄少天无奈，想，这样跟他俩磨有什么意思？俩说相声的越说嘴皮子越溜，而喻文州还是镜中花水中月，枉自嗟呀空劳牵挂，连个能想望的影都没有。

　　凡事还是要靠自己的。

　　黄少天决定明天一定要去喻文州居住的小区租一套房子去。一定！

　　有期盼的新一天总是来得更早些。

　　这一天也算是黄少天正式工作的第一天了。平心而论，黄少天是真不适应这样规律的坐办公室工作。然而好在杂志社和他合作多年，也算是摸清他的脾气了，给他安排的岗是一个采编岗，经常有机会根据策划外出采写或拍摄。

　　黄少天一来就被告知，他所在的这个组，近期定下来的选题要去内蒙古大草原上走一圈。这还真符合黄少天闲不下来的性子，一听闻这消息，瞬间就有了工作热情。

　　不过。黄少天盘算了一下时间。按照选题计划，他也就有十天左右的时间让自己在北京安顿下来。到现在他还住在酒店呢，高昂房费姑且不提，这上班的距离就颇是豪迈了，单程十几公里，眼睛一闭一睁一小时就没了。

　　黄少天咋舌。现下最紧迫的事果然就是租个房子了。

　　却也不知道这个念头怎么就让他想起来喻文州。他想，要是喻文州面对这样的情形……喻文州不会面对这样的情形。因为他总是能在事情产生之前就规划好，即使有什么计划外的变化，他也会从容不迫的一一应对。绝对不会像黄少天这样，事情临头才有急智。

　　黄少天有些感慨。感慨之余又想，自己和喻文州其实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相当合拍。两个人有足够的共同话题与一致的思想高度，却又能互补。

　　你看多么天造地设的一对！

　　黄少天沾沾自喜，又是莫名其妙的自豪了。

　　自豪之余，黄少天心安理得的想：既然两个人思想高度一致又能互补，那这种情况下他跟着喻文州做一样的决定那绝对理由充分！！！绝不像是刻意为之！！！租房子嘛租到一个小区很正常！！！

　　于是黄少天真的就这么痛下决心，当晚就要住进喻文州的小区了。

　　既然决心已下，下了班的路线也就定了。

　　黄少天随着人潮涌进电梯又涌了出来，提步就要奔着喻文州家的方向而去。

　　然而路过那家咖啡店时，黄少天忍不住就在玻璃前停住了。

　　他想起喻文州那个笑。又想起不知道此刻坐在玻璃后面向外张望的是谁。还想，倘若他也给这个陌生人一个笑，故事又会有什么样的发展呢？

　　想着想着他就勾起一个笑。

　　然后他看见玻璃倒影里笑得有些傻的自己。

　　还有与他错开一段距离，却深深凝望着他的，喻文州的眼睛。

　　——TBC——

　　下一章：（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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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沉迷原著，做一个合格的喻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