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喻】去日苦多（8）
起始章：（1）
上一章：（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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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杰希拿出喻文州给自己的钥匙，打开了门。
他选择了喻文州出去晨练的时候来收拾东西。他怕自己看见喻文州，会舍不得走。
这种情绪不太好，王杰希想。这种黏黏糊糊藕断丝连的感觉，会严重困扰喻文州。
记好你的身份，你只是喻文州的一份工作，一个顾客，他对你的尽职尽责，不是你可以得寸进尺的理由。王杰希对自己严厉警告着。
他深吸了一口气，打开房门。一只奶白色的小狗“呜呜”着迎了出来，扬着一张小脸看了他两秒，立刻鼓起气势，壮着胆子冲他大声地“嗷嗷”了两声。
王杰希还来不及奇怪，一个房间的门口立刻探出了一颗脑袋，是喻文州。
“杰希来了。”他笑着，平静地走了出来。
“我以为你去晨练了。”王杰希本能地解释。
“今天约了兽医，要把玻尔科夫带去体检，还要打疫苗什么的。”喻文州也笑着解释。
“玻尔科夫？”王杰希疑惑地重复着这个名字。
“对啊。”喻文州蹲下身子，把小狗抱了起来，举给王杰希看，“这个名字很好是不是？”
“它还是中分。”王杰希没评价这个名字，而是指出这一点。
“哎？”喻文州像是很惊奇，把小狗托到自己面前，仔细看着，“还真是！玻尔科夫，你发型很好看啊！”
王杰希低着头抿嘴笑，喻文州回过头来也冲他笑。
王杰希稍稍收了笑，问：“这只小狗从哪来的？”
“捡的。”喻文州答，“就是昨天晚上，在你们晚宴酒店的门口。”
王杰希说：“那它的身价可是成爆炸式增长了。”
喻文州笑，俯身把小狗放回地上，直起身子，问他：“来收拾东西吗？什么时候方便开始办咨询终止的手续？”
“你如果着急度假，我可以立刻办好。”王杰希说着，心里却在想着反向的可能性。
喻文州摇了摇头：“玻尔科夫刚到家，我暂时不打算外出了。所以你不必担心我的时间，你方便就行。”
王杰希“嗯”了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
还能说什么呢？说自己想拖着不办？
他也明白，他可以和喻文州说“日后还是朋友”云云，但是他相信这句话在喻文州这里就是标准的客套话了，昨天喻文州表现出来对那种“透明”状况的了然与淡然，让王杰希无比相信，咨询结束后的不打扰不介入，也会是喻文州恪守的某种“职业道德”。
诚然，王杰希可以主动与喻文州接触，但是他隐隐有感，自己会不满于此，而喻文州会克制于此。
既然还没有彻底陷进去，不如立刻停止。王杰希再次用理智劝说自己。
但是有些事情理智真的无法控制，就像王杰希惊恐而无力地发觉自己对电影丧失了热爱，对生活失去了激情，甚至让生存本身的意义都完全交托到对他人的责任之上。而现在更可怕的是，即使他已经不再做噩梦，对车辆的恐惧也逐步降低，但是车祸带给他的深深的负罪感及无力感好像并没有摆脱。
这种感觉已经不局限于车祸本身，王杰希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还是反复问着自己那句话：为什么不去死？潜意识里，他认为自己就该是死的那个。
他程式化地模仿着喻文州找理由，所以所有理由都与喻文州有关。比如现在，他想拍一部与喻文州有关的电影。
这是绝对的依赖。王杰希想，而这种感觉让他更加绝望。
喻文州明确表达过，自己并不愿意成为王杰希的依赖，也不能够成为他的依赖。王杰希清楚，王杰希比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清楚。
所以至少，不能让喻文州知道自己的情绪。王杰希退而求其次般想。他觉得这很难做到，对喻文州这样的人来说，洞察人心和情绪，是他的专业。
他可以在任何其他人面前伪装得比正常人还正常，但在喻文州面前，王杰希觉得自己做不到，也好像并不想做到。他在喻文州面前总是本能地放松，可以坦然面对一切。
“哦……对了。”王杰希在胡思乱想，喻文州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杰希，下一次你可以和你信赖的直系亲属一起过来，我有些事情也需要交代一下她们。”
“直系亲属？”王杰希皱眉，“我父母年事已高，之前的车祸也把两个老人吓到了，我想如果没什么事还是不要打扰他们了？”
“那么……伴侣呢？”喻文州迟疑着问。
王杰希直视着他的眼睛：“连八卦杂志都没法给我编排什么桃色新闻，我想这应该很能说明问题了。”
“抱歉。”喻文州立刻道歉，“我需要确认一下情况……毕竟这个事情需要和你最亲近的人交代清楚，需要他们也配合。”
“没事。”王杰希垂着头，他有点懊恼自己的情绪突然激化，也忽然有点意外自己的情绪竟然还会激化，“我也应该抱歉，我不应该对你的态度这么不好。”
“不。”喻文州平静地说，“事实上，你现在还能对我有情绪的变化，我感到非常好。这是一个积极的信号。你刚才的一切都像是表演，你也是一个伟大的即兴表演艺术家。”
王杰希直视着他的眼睛，有一些空洞。
“从一进来，你和我探讨这只小狗，每一句话你都接得非常完美，甚至你的表情都调整得非常好，你笑得很贴切，收笑时说话也很自然。你把控得很好，只有一点不好，你的一举一动，你的一笑一言，都没有什么真实的感觉。”喻文州说。
王杰希听他说完，跟着开口：“我就知道在你这里没有什么伪装的可能性。”
“没有必要。”喻文州说，“你来我这里，不就是为了解决你心里的困扰吗？在我面前还做什么伪装呢？那样并不利于咨询的展开和你的恢复。”
王杰希没有说话，他好像忽然就失去了“表演”的欲望。
就像他一直渴望的那样，就这样彻底卸去伪装。不用去装作那个激情四射的电影艺术家，不用去装作那个万人眼中伟大的导演，不用装作微草乃至诸多项目的负责人，不用装作那个积极生活着的、被无数人视为楷模的王杰希。
那个王杰希不知道死在了哪里，现在的王杰希只是他拙劣的模仿者，精疲力尽地表演着，耗尽了他所有的心力。
终于，在喻文州面前，他可以卸了妆，背对着生活里的观众，颓废地去做那个丧失了一切的王杰希。
“这也是我需要和你最亲近的人需要谈的事情。我在对你进行咨询的过程中，发现了你有抑郁倾向。我还没有对你进行专业评估，我本人在这个领域也并不专长，所以我不能给你定论。我只能给你建议，介绍领域专家给你，但是这些都不如亲人爱人的陪伴重要。”喻文州说。
“朋友可以吗？”王杰希忽然问。
“只要你足够信赖，而那个朋友也确实值得你信赖的话。”喻文州答。
“你认为，你可以做我这样的朋友吗？”王杰希看着喻文州，说。
喻文州怔了怔，明显在犹豫。
“抱歉。”王杰希又低下头去，低声说。
“谢谢你信任我。”喻文州终于开口说，“但是，我可能不合适。”
王杰希垂着头没有说话。
“我的职业，带给我很多习惯。所以，如果我过多地干涉你的生活，可能……并不太好。”喻文州试图解释。
王杰希摇了摇头，示意喻文州不用继续说了。
“我去收拾东西。”他放下这句话，转身上楼。
喻文州看着他的背影，发着怔。小狗玻尔科夫蹭着他的小腿，低声呜呜着，十分乖巧，像是能感觉到这两个人类低落的情绪。
喻文州笑了笑，蹲下身，托起小狗，低声对它说：“这么多年了，我还是在害怕……”
小狗舔了舔他的脸，喻文州笑得更明亮了些许。
王杰希放在喻文州这里的东西并没有很多，他空手来的，当时的生活状态决定了他对物质生活的毫无追求。所以今天来收拾时，王杰希发现，自己带不走太多东西。
他也没什么心力去带走什么。他心里那个无声无息的泥沼吞噬了他太多的精力，行尸走肉，他觉得就是在说现在的自己。
当他终于收拾好自己那不太多的行李，提着那个袋子下楼时，没有看见喻文州。犹豫了一下，王杰希还是推开了几个房间门，想找到喻文州。他想把钥匙亲手交还给喻文州。
他在两个人第一次见面的房间里找到了喻文州，他窝在懒人垫里，和那条叫玻尔科夫的小狗玩丢球游戏。王杰希看着他们，想，就是在这里，他被喻文州“强卖”了半瓶玻尔科夫；也是在这里，他享受了许久都没有过的平静。
只是没想到，这个平静会这么彻底，仿佛从此生命再无涟漪。
“收拾好了？”喻文州看着他推开门，站起身迎了过去。
“对。”王杰希伸手，指尖勾着一把钥匙，“钥匙还你。”
喻文州接过钥匙，没有说什么。
“我明天有通告，去外地。大概三天后回来，《良夜》相关的事情会暂告一段落。然后我就会来办理咨询终止手续。”王杰希说。
顿了顿，他又说：“我没法带直系亲属来，也没有什么值得信赖的朋友。所以没关系，你大可以直接把一切都详细地告知于我，我自己会处理好的。”
喻文州摇了摇头，说：“等办手续的时候再说。现在我想问你，你真的要邀请我参演你下一部作品吗？”
——TBC——
下一章：（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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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看到一首诗，很喜欢，分享一下：
感恩书
没有什么遗憾了 到现在为止
我所做的和我必须做的正好相等
剩下的事情顺其自然 任它水到渠成
我承认这个世界
有我无力到达的广阔领域
在这芸芸众生中 命运给予我的
是一条窄道
但我接受了这一切
并怀着感恩的心情
怎样报答才可以安慰自己？
想到这里 我的心
渐渐地红了
而我的一生
还没有完全透明
我请求给我一束光 或者我自己
变成一束光 融化掉命里杂质
上帝啊 请允许我走在你指引的路上
不停下 也不隐藏内心的阴影
作者 / 大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