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喻】琥珀里的时间（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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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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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杰希用了一个月的时间，确定了喻文州对自己的态度，“不正常”。
喻文州在认真学习，但王杰希并没有看出他曾宣称的“慢节奏效率”。在他的观察里，喻文州会长时间地停在某一个具体的知识点上，或者对一道题钻研很久。但王杰希偶然翻一翻他的作业和笔记，依然能发现他对知识点的掌握并不牢固。基本可以断定，喻文州就是在发呆。
王杰希不动声色。他始终记得喻文州说过的，“不了解，就没有资格和理由站在精神制高点上对他指手画脚。”
他评断了一下，认为自己完全不了解喻文州。
因为他没有办法了解。
这一个月，从空间与时间来说，他们是真正的“朝夕相对”。喻文州毫无异议地遵循着他的日程表，走着与他同样的路程。喻文州在上课时认真听讲，做作业时遇见了不会的问题甚至会主动向他请教。喻文州不再需要他的监督，自觉高效地完成他制定的锻炼计划……高三的时光本来就是这样，像齿轮一样，机械乏味地运转着，每一日都如同过着同一日。
日子是枯燥的。但在枯燥之下掩藏着的，是远比枯燥本身更冷寂的一种感觉。
王杰希发现，自己身边的喻文州非常远。和他一样的作息，却总是有意无意与他错开，避免直接接触。和他走一样的路，却在两人独处时沉默而敏感，在他身边走着，总要隔开一段稍远的距离。向他询问问题，却并不与他产生更多的互动，只是那样悄然听着，到最后抿着嘴笑，说声谢谢，而王杰希却连他到底有没有听懂都不敢保证。慢跑时这种疏离感似乎也突然加速呈现，喻文州总是会在一开始便甩开他一截，赌气一般超速跑着，停下来时气喘吁吁，有时都令人担心他能不能把气理顺了。
王杰希默然着将一切事情收入眼底，像喻文州那样，“一举一动，所有细节”，都在他心里存档，每每翻出来检阅时，名叫“喻文州”的那块拼图就能慎重地再填充上一片。
但始终缺失最关键的那一片，这让王杰希心里的喻文州无法看清真正的模样。
他慢慢有了猜测——这些都是喻文州的“刻意为之”。
知因求果，多不脱常理。但现在这般只能看见外化的现象，最本质的原因却始终难以捉摸，这也是一种挑战。
王杰希忽然想，自己即使没有去G大心理系，这一年的“心理研究”，也很有趣。
而喻文州却无心在意王杰希想些什么，即使他每天都在想着王杰希。
还是那样的感觉。看着王杰希的时候觉得恐惧，为自己那种不知何起而无法消弭的欲望。虽然它并不是时时刻刻都烈烈燃烧着，却始终是一捧暗火，在情感的海底掩埋着，不声不响，却让这一整片意识海域升温。
于是就开始躲闪，却在看不见的地方想念。坐在他身边听课，耳朵里灌满之乎者也xyzABC，心里却都是一个人三个字，用各种各样的笔迹去描摹去书写去演绎，一幕幕独角哑剧从不散场。
喻文州胆战心惊的，却又甘之如饴。
他当然知道自己这种状态很不好，既不能顺畅地解决自己的感情问题，又严重影响着自己的现实生活。然而他始终放不下。以那种因为是天地所以有日月星辰的姿态，存在即合理，理所应当。
喻文州没有去查资料。
在他年幼时，父母的争吵与冷战，他一个人躲在自己的房间里，用电脑在网上搜索着：父母吵架该怎么办？他带着耳机听歌，依然无法阻止那种刺耳的声音钻入耳膜，冲击着他心里名为“家”的堡垒。
那个时候的喻文州信赖着这个世界，相信陌生人，相信会有英雄拯救自己，相信他能得到幸福的钥匙。
失望是一点一点叠加起来的，在无声无息里，在某一天，猝然崩塌。崩塌也是寂寞无声的，没有人在意这个孩子经历了什么，又改变了什么。
喻文州看上去还是那样，只是学会了在如今这种手足无措的境地里，他依然保持压抑，他强迫自己克制，不去惊扰任何人。
自己的事情必须自己承担，即使是天崩地坼。喻文州严肃地警告着自己。
他用理智思考着，冷静而从容，规划好战略，只要严格执行，他相信自己可以这样一步一步全身而退，从“王杰希”这个漩涡里。
但也许只是清晨的阳光里，王杰希走向他的身影光芒万丈；也许只是他问王杰希的一道题，看见他手指点在自己的姓名上；也许只是深夜的街道上他喘着气慢跑，忽然听见身后沉稳的脚步声；也许只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但是他就是想着王杰希。
喻文州冷静极了，冷静地发现他心上有个王杰希，蛮不讲理，寸土不让。
喻文州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缴械投降。
这样的感情，与世所异的感情，该如何宣之于口？
而时间比人类还懂得沉默的美德，就这样悄然无声地走过了一个月。
高三第一次月考，喻文州没有交白卷，但却感受了深深的无力。
他和王杰希被分在一个考场，并排坐着，隔着一个走道的距离。王杰希在他身旁运笔如飞，好像那些为难喻文州的问题在他眼里统统都算不得什么的。
喻文州已经没有最初那么难过了，即使每天都因渴望靠近又本能疏离的两极情绪而被撕扯着。他早已培养出了对痛苦的忍耐力。
然而看着考场上的王杰希，喻文州忽然觉得心下很冷。
他和王杰希相隔太远太远，是投入波心的云，再深的映刻也只是一幅幻影。他永远也无法像王杰希那样，站在他的高度，与他并肩。
喻文州叹了口气，连自己也察觉不出的那种。然后随手在自己并不会的那道数学选择题前画了个星星一样的“A”。
成绩出来时，哀嚎得全班都胆战心惊的是黄少天。他捶着桌面，把卷子甩得“呼呼”作响。
喻文州走过去看了看他的成绩，宽慰他：“虽然比你上学期期末差了点，但至少是班里第二名了。”
“可是比王杰希差了快40分啊！”黄少天控诉，“怎么能差这么多呢？这相当于我每一科都要比他差了10分啊！这就是一个档次的差距了！我就不信王杰希能这么超神！”
喻文州就笑了笑，默不作声。
王杰希恰好从门口走进来，看了他一眼，完全没有在意黄少天。
喻文州垂着头没有说话。
王杰希走到储物柜旁，拉开喻文州的柜子，给他放进一包新的咖啡糖。喻文州悄悄抬头看了眼，睫毛颤了颤，又把眼睛垂了下去。
然后看见王杰希塞到他眼皮底下的卷子。他拿到卷子后瞄了眼成绩，就塞进了储物柜里。
“今天晚上我帮你订正错题，你先自己改一遍，把粗心大意和自己能研究出来的错误先修正了，剩下实在不会的，我带你捋一遍。”王杰希不容他质疑地说。
喻文州僵着半晌，点了点头。
“还有单词。你背了一个月了，今天我觉得可以检测一下你背的情况。”王杰希冷静地补充。
喻文州仰起头看他，想跟他笑，说他“管得太宽，不要以为自己学习好就怎么样”。但是看着王杰希的眼神，专注、冷静、不容置疑地凝视着他的眼神，他就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于是喻文州只好点了点头。
上课铃响了，王杰希先一步回座位坐下。喻文州慢腾腾坐好，在抽屉里摸出这节课要用的课本。翻开，忽然就一愣。
“怎么了？”王杰希看着他动作一滞，略有些奇怪地问。
喻文州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又摇了摇头，说：“没事。”
然后他平静地摊开课本，认真盯着纸页。
王杰希仍有些狐疑，却不好再探听下去，只好转过身去，拿着喻文州的卷子研究。
在他身边，喻文州慢慢地，把手移向书页里夹着的那张纸，又慢慢把它打开。
纸上有字，字迹陌生，写着：晚自习后能不能请你来操场西侧那个水池边见一面？
没有落款。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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