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棠欢

　　百日灯棠 Day 12

　　起始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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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杰希在厨房煮牛奶，调至小火慢炖，而后扭头看了眼放在架子上的手机屏幕。

　　屏幕里一张热切的笑脸，凑过来冲他“汪汪”叫着。

　　“铛铛吃饭了吗？”王杰希问。

　　“吃了。”屏幕那边一个音色如弦歌般淳雅的声音回答到，屏幕上的画面被拉远了些，镜头转向一位中年美妇，眉眼温婉如画。

　　“杰希你吃了吗？还是没有吃就先煮牛奶了？”美妇问他。

　　“复升做了饭，我一会儿就过去吃了。妈，你是不是该去遛铛铛了？”王杰希用毛巾仔细把手擦干净，拿起手机，仔细看着屏幕。

　　王妈妈在那边却有些分神。那只叫“铛铛”的德牧倚在王妈妈膝上撒娇，一个劲儿蹭着，王妈妈抚着它，温柔美好的模样。

　　王杰希看着，笑了笑。

　　厨房门突然被推开，方士谦拿着一叠纸冲进了，嘴里还嚷嚷着：“这部戏还可以你看看……”说了一半，瞥见王杰希的手机屏幕，立刻一副笑脸凑了上去，热热情情地叫了声“阿姨”。

　　“士谦也在啊？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杰希一直在休假，但是你却不能休息。”王妈妈含着笑同他打招呼。

　　方士谦慌忙摆手：“职责所在，说什么辛不辛苦的。哎呀，铛铛又壮了些吧？你看看这毛色，都发亮了！还是阿姨会照顾！”

　　王杰希瞥了他一眼，索性把手机塞进他手里，自己转身出了厨房。

　　方士谦当了他多年的经纪人，是他最好的朋友，对他的家庭是相当了解的了。王杰希的爸爸是国家级优秀话剧演员，棋痴一个，却与技艺上颇欠了几分，赢面从来不大。王杰希的妈妈曾经是芭蕾剧团的台柱子，年轻时因貌美动人而闻名。年纪大了，也没什么特别的嗜好，平日里主要在照顾王杰希捡回来的那只德牧“铛铛”。而“铛铛”是王杰希三年前在片场捡回来的流浪狗，当时他饰演的角色，身上配饰有一个道具铃铛，每次一晃，这只小狗就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眼巴巴瞧着他。王杰希瞧它骨瘦如柴，但乖巧可爱，非常懂得分寸，心里便是喜欢，在片场时会定期喂养。那部戏拍摄期间，这只小流浪狗仗着王杰希，俨然混成了片场一霸，吃香喝辣，欺猫逗鸟的，最擅长给王杰希表演卖萌。于是杀青后，王杰希就正式收留了它，并且因为“铃铛情缘”，给它起了“铛铛”这个名字。再后来，王杰希因为常年工作奔波在外，顾不上照顾宠物，铛铛就被他送到了父母家里养着。于是很快的，王杰希的家庭地位跌破冰点值，铛铛不仅吃他的粮占他的床，还顶了他的“恩宠”，荣升王父王母的“心肝宝贝”，成为了王杰希名正言顺的“亲弟弟”。

　　这些家庭琐事，方士谦门儿清，时不时还会参与进去，陪王爸爸下棋，给王妈妈挑衣服做意见参考，或者买一堆狗零食“收买狗心”。

　　于是王杰希偶尔会自我评价：“与方士谦相比，我恐怕是凉薄的。”

　　他的父母和方士谦当然都不会认同这样的话，但即使是王杰希的父母，似乎也会承认，王杰希的感情是深敛着的。

　　王杰希曾经对此并未有多么深刻的体会，他只想着，感情这种东西，心里存着就好了，化为关怀渗进一点一滴里，才是这份感情在悠长余生中赖以维系的根本。

　　但在他看见喻文州的那个背影时，王杰希忽然明白了自己错得有多离谱。有些感情，不曾开始，就根本没有维系的必要。

　　仍然是他们学生时代的一个剪影，彼时王杰希即将毕业，喻文州也已经是各方面趋近成熟的大三学生。作为演员的王杰希已经在复杂纷乱的娱乐圈占有一席之地，成就及名声甚至已然超越不少前辈。而喻文州对于这个圈子而言，依然如璞玉一般。表演系的学生，不少从刚入校开始就试着去联系资源，渴望着快速成名，而喻文州却踏踏实实地在校学习，甚至推却了不少主动找上来的邀约。他就这样把自己关在象牙塔里三年，王杰希也这样有意无意地悄然关注他三年。三年的时光，足够王杰希给喻文州在专业上写一份详实的评价书，但是关于喻文州这个人，王杰希始终觉得看不透。

　　而他就在这样的时刻与喻文州又一次相遇，在学校东门外的那条小巷深处那家琴行的橱窗玻璃里，在下着雨的夜，橱窗上爬满了水的痕迹，将灯光照彻的画面裁剪模糊。而喻文州的身影坐在灯光下，认真地弹着钢琴，声音被玻璃削弱，被雨声混杂，这曲调就听着百般沉郁温柔。王杰希觉得这样的画面，“十分喻文州”，高雅的精致感，只存在某种如梦似幻的透明阻隔之后，触碰不到的。永远。

　　但是他脑海里有一个喻文州，抱着吉他坐在舞台上，弹着庸俗的曲调，时不时跟着黄少天来一段和声，随性而愉悦，活力十足地生活着。

　　好像每一次，刻意或者不经意的一个眼神、一次相遇，他就看见了喻文州的一枚碎片般，闪着光的，或者昏沉的，或者光怪陆离琢磨不透的。每一片就这样被他小心翼翼收藏起，即使三年的时光，依然拼不出一个完整的喻文州。

　　可这些碎片如萤火，如星辰，每一片都似能折射出一个完整的属于王杰希的宇宙。这种感情如此奇特，王杰希慢慢领悟到，自己在一种虚无中去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存在。

　　后来他想，这就是一种爱情了。

　　但是并未有过机会，让他的爱落到实处。

　　于是这么多年过去了，王杰希还是那样，沉稳，冷静，优秀，具有极高的专业素养和审美情趣，已是行业里具有号召力的大神。无论在家人朋友、工作伙伴还是粉丝眼里，王杰希永远都是那样，无比可靠，值得信赖，出色优异，旁人只需要知道他有多好、他还可以有多好就行了，不需要多去设想，如果王杰希不像现在这样，如果王杰希在多年之前的那场无可奈何里去坚持了自己的感情，会有怎样的结果。

　　选择这样的路，大概就是这样吧。人们只需要你如烈阳般的辉煌，即使光之后阴影遍布。

　　王杰希慢慢安于此，或者，从来安于此。

　　就像多年前，即将毕业的他推掉了一部流量剧邀约，返回校园专心排练毕业汇报演出。艺术院校的毕业汇演，一向是颇有影响力的，校方在宣传上也颇下了一番功夫，采用了全手绘的形式做海报。

　　本来王杰希并未多在意，直到他偶然听见有人谈论起，给他的话剧画海报的，是喻文州。

　　那时候已经大三的喻文州早已经退出了学生会宣传部，无论怎么想，他都不应该是来画海报的那一个。

　　王杰希承认，当时自己的心狠狠地挣动了，如那些文青所言：心口老去的小鹿重获新生般，莽撞如少年。

　　所以他才会在正午阳光最好的时候，飞奔去画室。他就是知道的，喻文州应该在那里，安安静静地画画。

　　他抵达的时候，喻文州坐在画室的窗户旁，像他所喜欢的那样，即使阳光刺眼也不去拉上窗帘，任由阳光舔舐他的发丝眉梢眼角睫毛。王杰希站在窗外看他，喻文州整个人都是会发光的。他悄悄走了过去，在喻文州看不到他的地方，仔细看喻文州。他看见喻文州在画的画，一笔一划，非常非常的缓慢细致，连发丝都要勾描清楚地，画着王杰希。

　　那是王杰希最接近喻文州的时刻，也是王杰希最接近自己感情的时刻。

　　后来王杰希也想过，要是那时候黄少天没有拎着盒饭叨叨咕咕地跑进来，所有的故事是不是会就此改写？

　　现在王杰希坐在自己的山中别墅里，听见远处来的风拂过花树时簌簌作响。房间里牛奶的香气弥散开来，在风里清减了几分甜腥气，跳跃着，缭绕在他的鼻息，带着他去回想属于多年之前的雨夜，一段偷偷铭记的回忆。邓复升沉稳心细，想着方士谦交代他体力透支了，又见他难得的一觉从夜里睡到黄昏，准备的食物都是清淡易消化的果蔬鱼肉。王杰希慢慢吃着，就着空气里的奶腥气。没多久，方士谦拿着手机回到餐厅，奶腥气都似淡了许多。

　　果然，方士谦一开口就说了：“牛奶快煮干了，我给你把火关掉了。你饭吃的怎么样？也不知道给我留点。”

　　“复升准备的有你的那份。”王杰希毫不在意地答他，“你带来的文件是什么，我还没细看。”

　　“百花新筹拍的网剧，我拿着剧本梗概和人设大纲仔细看了，我觉得挺适合你的。类型也不错，探险类，是买的热门IP，流量很足。创作团队嘛……百花走了张佳乐后消沉了一段时间，但是新培养的邹远能力还不错的，这次他做导演，约你也是考虑到你是圈子里有名的敬业又专业，他们也想让你坐镇一下，给新人团队吃颗定心丸。”方士谦虽然“谴责”王杰希不给他饭吃，但是谈到工作他根本不需要吃饭。

　　他说的这些，王杰希心里是有数的。百花曾经是圈内顶尖的制作公司，看家大神导演张佳乐以拍文艺片闻名，非常擅长用华美多变的镜头语言去讲述各种“意味深长”的故事。他自己也喜欢演戏，甚至还和王杰希竞争过影帝，不过两次都抱憾折戟。张佳乐前段时期出走霸图，曾经在整个圈子引发“海啸级”震动。各方揣测妄议扑面而来，但无论是张佳乐，还是百花，又或是霸图，都没有流露出对这件事有什么争议的态度，口径一致表示“只是正常的商业合作结束与开始”。这些八卦呢，王杰希就没有多去探听了。但是他个人对张佳乐的选择表示理解，霸图的资源远比百花要好，张佳乐又是圈内有名的“挥霍无度”，这是说他为了追求极致的镜头，完全不在意烧钱堆效果，百花虽然一直以他为骄傲，但是拉不到好的投资，百花养他也是非常辛苦的。现在张佳乐去了“财大气粗”的霸图，百花挖来蓝雨有名的制作人于锋，与培养的新锐导演邹远合作，尝试着拍摄了一两部小成本网剧，倒是意外收获了很不错的口碑。这次买下的IP，《镇魂引》，是网文圈多年的流量担当，也算得上是百花最近的大动作了，想邀王杰希，倒也确实如方士谦说得那般，当定海神针去了。

　　王杰希读过这本小说，有好感，对接这部作品没太大的意见。但说不上来，最近总是心思不太稳定一般，懒懒散散的。

　　他想了想，准备说自己不在状态，怕拍不好耽误对方。话还没说完，方士谦已经开口继续说了：“我知道，这段时间你都挺累的，但是你休息三个多月了，中间就跑了一期《曝光暗室》的通告。这个综艺现在虽然流量上去了，但是别的综艺虎视眈眈的，其他人更是有各种作品等着上映呢。你像黄少天，都去做自己的网综了，流量不断飙升。还有新晋的小鲜肉们，一个个虎视眈眈的，孙翔啊唐昊啊，这群孩子们要颜值有颜值，要粉丝基数有粉丝基数，一个个能力还相当不错的，你再这样咸鱼下去真的会被拍死在沙滩上的。”

　　王杰希正好吃完了最后一口饭，拿起纸巾抹了抹嘴，淡定地说：“既然这样，我也去进修一下好了。”

　　方士谦眼睛都瞪大了：“你说什么？难不成你要学喻文州，去读个什么荣誉硕士学位？”

　　王杰希挺认真地看着他，问道：“不可以吗？他学习成果很突出的，我觉得我也到了充电期了……”

　　他话没说完，方士谦已经开口打断他了：“拉倒吧！王杰希，你怎么老想着跟他靠拢？这些年被批判你俩风格越来越像限制各自发展，你还没觉悟吗？”

　　——TBC——

　　下一章：（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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