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棠欢

旧文不补。爱你们。

【黄喻】光与芒——Immortals(2)

  起始章:(1)

  —— † —— ✲ —— 

  【光篇】

  ——贰——

  I'll be the watcher ,

  of the eternal flame.

  * * *  * * *

  “你是如何确定魏琛失踪的?毕竟魏琛的家里没有打斗痕迹。”

  “我想也没有证据表明,魏队是从家里失踪的吧?48小时我无法与他取得联系,我想我作为一个公民去派出所报案,符合一般逻辑吧?”

  王杰希的大小眼此刻如步枪的狙击镜,那种洞彻的眼神,如流矢如飞弹,还有着千万人中取上将首级的精准。

  而他狙击的目标,是魏琛失踪案的第一发现者、报案人和第一嫌疑人。

  喻文州。

  还未以正式队员的身份进行过审讯,喻文州倒先体会了一把他们蓝雨的审讯席到底舒不舒服。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笑了笑。如果还在学校,换位思考到他这个地步,该去申领奖学金了。

  “我听说,你先向方世镜汇报来着?”方士谦把玩着配枪懒洋洋地问。

  “对。”

  “那你应该知道当时方世镜向管理层上报此事时,那边的答复咯?”

  “知道。”

  “是什么?”

  “魏队被派遣特殊任务,无关人员无权过问。”

  “那你还这么确信老魏失踪了?还跑去派出所报警?”

  “确信。”

  “给个理由呗。”

  “管理层的答复。”

  “哦?”

  “出特殊任务,什么状况都有可能出嘛。”喻文州低垂着眼,“以往也有过这样的先例不是?好像是呼啸支队的林队出了特殊任务,却被家人报了失踪……”

  “哦。”方士谦耸耸肩,和王杰希交换了一个眼神。

  “那么,审讯结束。”王杰希对着审讯录像说,抬手关了录像机。

  “下面我们就当老友重逢闲聊一下。”王杰希很随意地坐在审讯桌上,“文州,我想知道你的真实推理。”

  “我刚刚说了,管理层的答复。”

  “他们答复的挺冠冕堂皇的,也没什么错误啊?”方士谦伸了个懒腰。

  “嗯……”

  “嗯?”王杰希加重语气。

  “荣耀任务等级划分里,并没有‘特殊任务’。”喻文州依旧垂着眼,不紧不慢地说。

  “是啊,不过我们都懂嘛!总有些任务是不能拿到公开层面的嘛。”方士谦暧昧地笑着,点点头。

  “但是不可公开的,在荣耀管理层,就会假装不存在吧?”喻文州抬起头,忽然还以方、王二人一个暧昧的微笑。

  “所以我请方队这么向管理层汇报的:‘魏队与支队失去联络48小时,请问他出了什么任务,需要支队进行何种程度的配合?’”

  “……你真是……”方士谦愣了半晌,“这算诱供呀简直。”

  “诱供?”喻文州眯起眼睛,“心里有鬼才诱得出。”

  * * *  * * *

  放下电话的方世镜,心随着那一声“咔哒”跌入谷底。

  “魏琛被派遣去负责特殊任务,无关人员无权过问。”管理层联络人冷漠的官样回答,从听筒和他对面,同步传来。

  喻文州说完那句话,神色自若地看着方世镜语无伦次地应付那边。

  放下电话,二人视线相交,先移开的却是方世镜。

  “那么,文州,你看管理层确认魏队是出特殊任务了,你就……不要多疑了……”半晌,方世镜勉强挤出来一个笑容道。

  “是吗?”喻文州温和地笑了笑,像是安抚他,“那我就放心了。麻烦方副队了。”

  他缓缓离去的背影,落在方世镜眼里,和他最后看见魏琛的那个背影慢慢重合。

  明明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啊……

  * * *  * * *

  方世镜最后见到魏琛,是那最后一次考核结束后。

  实习生们围着喻文州问东问西,而方世镜追着魏琛的脚步跑了出去。

  他看着多年生死至交拖着和往日里一样的步子懒懒散散地走着,手还在裤兜里不停摸着,半晌掏出来一个空烟盒。

  他看着魏琛“啧”了一声,摇着头把烟盒丢掉,抬手搔了搔脑袋。

  他看着魏琛好像有些无聊地四处看了看,看见停在这里不忍心走上前去的自己。

  “老方。”魏琛跟他打了个招呼,还是往常那般痞痞地笑。

  “嗯。”方世镜点点头,走上去,“商量一下留任名单吧?”

  “还用商量?”魏琛甩了他一个白眼,“就是黄少天、郑轩,和喻文州。”

  “喻文州?”

  “喻文州。”魏琛平静地重复了一遍,“而且他是我选定的队长继任。”

  “队长继任?”方世镜皱了一下眉。

  “你该不会嫉妒他吧老方?”魏琛带着调笑神色,“别不高兴,这队长让给你来做,我觉得你比我合适,开会写报告什么的……”

  “不开玩笑老魏,你认真的?”方世镜抓住魏琛的肩,直视着他的眼。

  “认真的。”魏琛的认真带着一种毅然决然的决绝。

  “而且如果,我不能亲自完成交接,拜托你老方,支撑蓝雨到喻文州他们可以独当一面的那一天。”

  所以从那时候开始,方世镜就知道,该来的终究会来的。

  所以从喻文州冷静地陈述“魏队失踪了”这个事实起,方世镜就从心底选择了相信。

  但他终究无法直面。

  * * *  * * *

  喻文州推门离开审讯室,撞上了等在门口的方世镜。

  “方队。”他规矩地行了个礼。

  “文州啊……今天早上这个案子你自己继续跟进……上面……又下了新的任务。”方世镜叹了口气。

  “新任务?”喻文州皱眉。

  队长魏琛的失踪并没有使蓝雨的任务暂停,相反,这三天来任务多如牛毛,而且确实是牛毛级的任务——琐碎又频繁。

  所以今天早晨微草前来执行调查魏琛失踪案的任务时,方世镜只能抽调出黄少天和郑轩这两个刚刚留任的实习生来接待,其他人全部被派了出去,连他自己也带着喻文州去调查一桩走私案。

  这样低强度而高密度地轰炸让蓝雨诸人十分不习惯,每个人都神色匆匆一脸疲惫——更何况还有队长失踪这件事沉沉地压在他们心头。

  但又有什么办法呢?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管理层有意为之。

  “一定要撑到喻文州他们可以独当一面的那一天。”方世镜咬着牙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

  “那么,我进去了。”又叹了口气,方世镜抬手拍了拍喻文州的肩。

  * * *  * * *

  “……所以说我们也要出任务了是吗?压力山大啊。”隔着门听郑轩颓废的声音更加闷闷的。

  “山大个什么你就山大山大了。和我一起出任务你还怕啥?怕啥?怕啥?我会让你挨枪子儿吗?我会让你挨刀子吗?我会让你失——”黄少天的声音戛然而止,最后那个字仿佛如孤魂野鬼般,在静可闻针的办公室里绕树三匝无枝可依。

  喻文州推开门,微笑着打了一个招呼:“我回来了。”

  “刚才王杰希都问你什么?”黄少天无缝衔接着转移话题。

  “根据审讯条例,案件侦破前,审讯内容具有保密性。”

  “那好,今早上你和方队出去办什么案子了?”黄少天秒切下一话题。

  “根据侦查条例,不可向非任务相关人员透露任务相关内容。”

  “很好。喻文州小同学,我是不是该给你发朵小红花?还是颁个奖?你觉得‘遵纪守法好公民’这个奖怎么样?”黄少天挑眉,“告诉你喻文州,下一个话题你要还敢跟我‘无可奉告’,我废了你的招子。”

  喻文州好整以暇地笑。

  “烟雨新接任的队长楚云秀召集咱们同期留任支队的实习生聚个会,就在下周年度报告会之后。我已经跟方队申请让他带着咱们三个开会了,你去不去那个聚会?”

  气氛整得这么销魂,就问这个?喻文州忍不住笑出声:“去。”

  * * *  * * *

  “哎呀哎呀,蓝雨的三位好大面子,让我们等这么久。”推开宴会厅的门,就听得一个偏低沉的女声带着调笑说。

  “怨我。”喻文州看着那个长发高挑的利落姑娘含着歉意地一笑。

  “这事吧该怨管理层,开会开的久就算了,开完会还把文州叫走,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一直把人扣到现在。”黄少天脱下套了一天的西服,随手搭在臂上,另一只手扯着领带,相当的不耐烦。

  “黄少天?”姑娘晃了晃手中的红酒。

  “哟?你知道我?你是烟雨的楚云秀吧?咱俩以前见过?没有吧!我实习生期间只和霸图的一起出过任务,就认识一个张新杰。说起来他留任了吗?他的医术不错啊,不过看死人的眼睛更毒!”

  “……真是名不虚传的啰嗦。”楚云秀冲着一个方向抬了抬下巴,“喏,张新杰在那里。”

  “哦,那我去打个招呼。”黄少天索性解开领带随手丢给侍应生,拿过一杯香槟就朝着张新杰走去。

  “啧!我看这个招呼要打到天荒地老。”楚云秀目送着黄少天离开,回头看了看喻文州:“喻文州?”

  “是。”喻文州点头。

  “久仰大名。”楚云秀脸上的表情有些高深莫测,“这位就是郑轩了?”

  “是。那个,文州我去那边呆着了,你们聊……”郑轩没精打采地指向一个角落,显然是对这种社交场合兴趣缺缺。

  “好。”

  * * *  * * *

  “那么现在也没什么人打扰了,喝一杯?”楚云秀递过来一杯红酒。

  “多谢。”

  “刚才我说‘久仰大名’,可没有跟你客气。”楚云秀抬手点了根烟。

  “我猜得到。”喻文州点点头。

  这一期的留任实习生,各项能力的统计数据,第一名和最后一名都出自蓝雨,早已经是全体系都知道的事情了。

  而喻文州三次模拟现场逆袭魏琛的事情,也早已慢慢传开。

  不过让他彻底闻名的,还是他踢破魏琛失踪案的事情。

  一个吊车尾的实习生,用一个简单的手段,逼迫荣耀管理层自己打脸,承认魏琛失踪的事实,足以跌破所有人眼镜。

  * * *  * * *

  魏琛音讯全无48小时后,喻文州走进了蓝雨支队所在的街道派出所,按照常规流程,报案称魏琛失踪。

  就这样,失踪人员职业那一栏填着“荣耀系统蓝雨支队队长”的报警案底,留在了普通公安局档案室内。

  虽然还没有坐实,但这一消息还是以雨后春笋般的态势,在全公安体系传开了。

  虽然荣耀系统独立于普通公检法体系外,但其构成人员大多出身公检法体系,而且其地位之超然,在普通公安心中也有着不一般的地位。

  而蓝雨作为体系内赫赫威名的战队,其队长48小时杳无音讯,足够成为知情者茶余饭后的谈资。

  人总是对这种捕风捉影又扑朔迷离的事情怀以热情,并愿意添油加醋,为其广为流传出一份力。

  而荣耀管理层应对的速度不可谓不迅速。当天下午,管理层代表抵达蓝雨支队所在地,对方世镜和喻文州展开了长达三个小时的问询,随后宣布魏琛失踪。

  第二天,这桩失踪案就被提调进荣耀体系处理,并且派遣给了另一大王牌支队微草。

  * * *  * * *

  “我还蛮佩服你的。你在知道管理层的态度后还敢触其逆鳞,那时候你好像还没留任呢吧?”

  “性命攸关的事,不是一句话就可以打发的。”喻文州抿了口酒。

  “性命?”楚云秀修长的手指弹了弹烟灰,“咱们的性命,什么时候攸关过?”

  “我是接任我们队长的,当然,他是退役。”

  “走之前他对我说,能活着退役,他挺没想到的。”

  “我笑着说那队长接着干啊,我还不想那么早继任呢!”

  “他摇摇头,说,我结婚了,她怀孕了。”

  说到此,楚云秀按掉半长的烟。

  “喻文州,你说,我们的血脉流淌在别人身上,是不是会更珍惜?”

  “可是我们自己呢?”

  “荣耀系统的事故率之高,曾经让上层产生取缔的想法。可是呢?”

  “说出去我们地位超然,待遇优渥,甚至可以生杀予夺,实际上呢?”

  “你瞧今日我们这般逍遥于此,可是我们的伙伴们呢?他们还游走在最黑暗的深渊,与死神擦肩,在某一个只要不致命就可以的褫隙苟延残喘,等待着胜利,或者死亡。”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一个极其清丽的女孩从楚云秀身后转了出来,“云秀,那是我们的战场,我们都做好了思想准备。”

  “是啊沐橙。”楚云秀品了口酒,“我就是觉得,喻文州同志似乎还不太能理解荣耀体系的残酷。”

  “看来楚队长是参与了我的审讯记录审核分析的人员之一。”喻文州手指微微屈起,敲了敲高脚杯,“所以知道我以‘普通人’的想法去报了警,并且觉得我对于荣耀的想法还很幼稚。”

  “不错。还可以告诉你共同审核的有霸图队长韩文清,嘉世队长叶秋以及呼啸队长林敬言。至于分析的结果,管理层应该已经通知你了吧?今天开会结束后。”楚云秀喝干净自己的酒,又伸手圈过苏沐橙的杯子。

  “他们说,王队在之前提交过一份排除我嫌疑的报告,经过审核组审核,我的嫌疑已经解除。”喻文州端起杯子,向楚云秀举起示意,“多谢楚队了,敬你一杯。”

  “我听叶秋说,管理层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却也没办法。谁让他们自己撰写的条例规定了‘系统内部人员涉案,调查负责人排除其嫌疑并且得到四位及以上非涉案人员所在队的队长组成审核组的确认后,可以排除嫌疑,其结果非调查人员不得干涉’呢?”苏沐橙笑着摇了摇头,似乎是想起来什么好玩的事。

  “我就知道叶秋肯定跟你说管理层坏话了。”楚云秀眉飞色舞,“文州你知道吗?叶秋看你的审讯录像笑的眼泪都要出来了,说你演技好,装无辜装得栩栩如生的。”

  “栩栩如生……”饶是喻文州也不禁汗了汗,“叶神的词汇量……真是非一般的超群。”

  “林敬言听到你拿他的事举例子,特别认真地说:‘我觉得他这么说很有说服力,所以我觉得他是无辜的’。哈哈哈我发现老林这样的老好人说起假话来也很有意思嘛!”楚云秀笑起来很是酣畅淋漓。

  “叶秋说,韩队还说你明明知道大家都能看出来你在装傻,还要这么演,一定能把管理层那帮老不死的气得心脏病发。”

  “所以我们四个一致决定陪着文州还有王杰希膈应管理层,想想就觉得很棒!”楚云秀笑得十分得意。

  “那么,楚队还是觉得我对于荣耀的想法很幼稚吗?在看出来我其实是言不由衷后?”喻文州温和地陪着笑了笑,突然说。

  “幼稚,极其幼稚。”楚云秀喝干了苏沐橙的酒。

  “喻文州,王杰希的事你应该知道吧?他本是咱们同期的实习生,却因为队长因公殉职被提前留任并接任队长。当时那个案子是我们烟雨经办的。”

  “一大王牌支队的队长,死得那么壮烈,连下葬的尸体都是从废墟里一点一点扒出来拼接好缝起来的,还有不少部分缺失。”

  “但是那个案子只被定义为‘D级’,荣耀体系经办的最低一级的案子。而且,因为爆炸现场证人众多,证据齐备,我们就只走了个过场,三天后结案。”

  “这也没什么。但你知道吗?那个炸弹,根本就不是结案报告书上那个已经死了的犯罪嫌疑人埋下的。”

  “当时全体系最大牌的弹药研究专家,百花副队长张佳乐,来我们烟雨协助调查,仅通过几张现场照片就能推断出爆炸点不止一处。而那个已死的犯罪嫌疑人,只有捆在身上的那一捆炸弹。”

  “可是这件事到这里就被管理层卡了下来。我们递交的许多证物神秘消失,队长被带走后没多久递交了结案报告书。他回来后,除了当初跟着去的我和协助的张佳乐,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

  “喻文州,你这次侥幸遇见我们这帮人,但你知不知道这里的水到底有多深?”

  “人心不古。现在在场诸人,各个衣冠楚楚,谁也不知道包着的是人是兽。哪怕此刻壮志踌躇一腔热血,难保日后威逼利诱下最终被腐蚀。就算不被腐蚀,又会有多少这样的事情能浮出水面为人知晓呢?就算为人知晓,我们又能如何呢?这是一个体系,一个筹备多年,制度完备,根基深厚的体系,岂是我等蚍蜉可以随便撼动的树?更何况,我们想要践行的道义,也要依附这个系统才能为之。必要时的一些妥协,无可奈何。”

  “我说这些于你听,只是想告诉你,魏琛的案子,很大的可能不会有结果。而你把这桩管理层想要压下去的事情翻到水面上,势必要遭到报复。”

  “看得出你是个聪明人,这样的事情,你想不透吗?可你还是这么做了,我不能不说你真的,真的把这里想的太幼稚了。”

  “不是每件事,擦线而过就能通关的。”

  “但总比连线都擦不过的好。”楚云秀声色俱厉的话语稍稍顿了那么一刻,一个声音马上接过话语权。

  “任何一条线,划下的意图都是限制那些划线者心中想要限制的人。它代表着划线者心中对他事他物的准则,却远远不能约束划线者本人。而我们这些被线度量的人,其实在划线人的心中早已有了裁度,不过借一个理由光明正大的达到他们的目的而已。”

  一只手从背后探来,掠过喻文州的脸颊,取走他握在手中的高脚杯。

  “所以说,太多人从一开始就不配去挑战那道线,在划线人心里。但是,如果那样就放弃的话,大约这一辈子也没资格成为划线人心中那个‘合格者’,更没资格成为‘划线人’。”

  “把这个道理套到这个事情上来看,魏老大失踪大概就是一条线,而划下这条线的人,根本不容许存在挑战者。但是文州挑战了,而且就像你说的,擦线而过。”

  “诚然,擦线而过离侦破这个案件还太远太远,但如果连这条线都擦不过,大约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接近真相。”

  “再说,人命本就该是一条禁线。他们先破坏了我们的规则,我们凭什么不能反击?”

  “在属于我们的领域,我们也是‘划线人’,寸土不让,不是吗?”

  黄少天撂下喻文州的酒杯,残留的酒液顺着杯壁缓缓滑落杯底,如鲜血。

  楚云秀一言不发,带着笑觑着他。苏沐橙歪着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突然笑说:“看着你张新杰一定很难受。”

  黄少天不由得一愣,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见自己随手扯开的最上面两颗衬衫扣子。

  楚云秀抱着臂一脸坏笑:“宴会厅严禁衣冠不整者入内。”说罢眼神上下一扫,补充道:“身材再好也不行。”

  “我去啊你们说不过我也不能这样转移话题啊?这是人身攻击吧?这是吧是吧?不是这个宴会厅很热的今天开会又开了一整天,一整天唉我都套着西服坐在那里不能动!现在这会儿也不是什么严肃认真的场合我应该有权利放松一下自己吧?还有还有,张新杰一点都没有抱怨我好吗他和我言谈甚欢……”

  喻文州偏头看着黄少天。刚刚还如冷静而职业的辩护律师,现在简直像个委屈的孩子。

  但不管是哪一种,也不知是不是宴会厅有些昏暗,黄少天的周身盈盈光满。

  喻文州转过身,抬手去帮黄少天扣上衬衫扣子。侃侃而谈的黄少天瞬间收了声,表情僵在那里,配合着瞪大的眼睛,很适合拍张照做成聊天表情。

  “好了。”又仔细整理了一下黄少天的衬衫领子,确保不会让他感到难受后,喻文州笑着说。

  “谢……谢。”延迟三秒才开口对黄少天来说应该归类为“系统故障”。

  “啧!文州真是好贴心。”楚云秀笑着点了根烟,“刚才说了那么久,文州你倒一直没怎么说话。怎么样?对于我和黄少的言论,你有什么看法啊?”

  “嗯……我刚才就在想,若这是场辩论赛,估计裁判肯定就晕了。”喻文州眨了眨眼睛。

  “哦?所以文州你晕了?”苏沐橙笑着问。

  “我?我不算裁判吧……”

  “在荣耀,不,在这个世界上,这样的争论大概会无休无止,就仿佛两团强大的能量对撞,迸发的火星永不熄灭。”

  “而我,我只是一个观察者……”

  “终究有一天,我会亲眼见证某一方的胜利。”

  【芒篇】

  ——贰——

  I'll be the guard dog,

  of all your fever dreams.

  * * *  * * *

  王杰希推门走进蓝雨支队的办公室,看见等在那里的黄少天,忍不住按了按太阳穴。

  “黄少天怎么又是你……”

  “我接待得不好吗你这样一脸嫌弃的表情是几个意思?再说你也知道我们蓝雨现在很忙的!所有人身上都压着两三个任务,而我还要腾出时间来接待你!”黄少天口若悬河之飞流直下三千万公尺的本事,绝对不是盖的。最关键,随时触发信手拈来,别人一句话他还多少句都不过分。

  “不不不,我不敢耽误黄少的时间,您该干嘛干嘛去。蓝雨我已经驾轻就熟,完全不需要接待了。”王杰希抬手比了个“请”的姿势,冲着门外。

  “今天不是该审讯我了吗?”黄少天一脸“终于让我等到了原来你也有今天啊”的表情,王杰希忍不住又按了按太阳穴。

  “我好像确实把你们蓝雨其他人提审完了……”

  “是啊所以我们来就这个案子聊一聊?”黄少天模仿着王杰希提审其他人前说的话,惟妙惟肖地。

  “所以我觉得你的嫌疑可以排除了真的,已经有人证证明你那段时间被调派外地没有作案时间,我会打个报告给上面的。咱俩就不要聊了。”王杰希无比认真而职业地说。

  “哦。”黄少天突然收了刚刚那副嬉皮笑脸,“所以这次换我来问你了——王杰希你在躲什么?有什么事情你要瞒着我?别跟我说什么‘侦查条例’‘无可奉告’,不然就算要我逆尽这全体系所有的条例规定,我也要把你的嘴撬开!”

  “黄少天。”王杰希神色凝重得似乎拧一拧可以灌一瓶墨水,“这件事情,差不多要到此为止了。至少上周开完会后,管理层跟我谈话时,似有似无地暗示着我尽快结案。”

  “所以?”黄少天威胁般地眯着眼。

  “所以你……不要对结果抱有太大期望。”

  “王杰希,你是打算妥协吗?他们拿什么要挟你?还是你已经和他们同流合污了?”黄少天瞬间欺近王杰希的身,袖间若有若无闪出的寒芒抵在他的腰间。

  “黄少天,我一切可以动用的力量皆来自他们,你认为他们不会从中作梗?他们监视着我们的每一步进程,他们了然这背后的一切。当我们还在黑暗中四处摸索时,他们有足够的时间不动声色地将一切抹去,不露痕迹。”王杰希无视威胁,冷冷地说。

  “换你来,黄少天,也是一样的结果。”

  黄少天保持着如豹狩猎的警戒姿态,脸微微抬着,阳光从窗户筛出来,打在他的眉间眼角,却没有半分暖意。

  “是吗?”他仿佛呓语般反问。

  “那又如何?”黄少天突然笑了笑,在光影间熠熠生辉,“我答应过他,誓死守卫他的梦想。”

  * * *  * * *

  “喻文州!”

  闻声喻文州回头,看见匆匆跑过来的黄少天。

  “少天?”喻文州停下来等着黄少天,一脸掩不住地诧异和疲惫。

  那是他们从那次宴会回来的第二天。喻文州刚刚把独立负责的那个走私案结案报告递交,方世镜又派发了两个D级任务和一个C级任务。

  “能者多劳。”方世镜勉强挤出来一个笑,“文州你的效率高,辛苦你多分担点了。”

  拿着案件材料,喻文州翻都没翻。刚刚解除嫌疑、独立办案经验仅有一周的喻文州,怎么有资格负责一个“C级”任务?案件责任条例规定得清楚,C级案件负责人“至少要有超过三个月办案经验且累计侦查案件超过十件”。

  这显然不是方世镜的意思,因为这个队长,一直是谨小慎微的。之前跟着魏琛,他就一直是补漏的那个。

  从魏琛出事至今近半个月的时间里,喻文州基本上没有休息过。现如今又派下这么多任务,喻文州真的有些累了。

  “文州你一会儿……等等你脸色怎么那么差?怎么回事?你生病了?”黄少天刚刚交接完一个任务,刚经历一番滔滔不绝又着急赶了几步,自己气息都没调匀,倒先担心别人的脸色问题。

  “没有。少天有事吗?”喻文州笑了笑,虽然很努力振作起来,但还是有些有气无力。

  “别睁着眼睛说瞎话!看看你这脸煞白,眼睛都是红的。昨晚上咱们下了飞机我让你早点回去休息,你听话了没?不用解释了肯定没有!你是不是熬夜赶报告了?你说说一个走私案你急什么急?那种小case本来就不该咱们这种队伍经办,显然是上面故意整咱们的!你现在手上拿的什么?是不是又给你派新任务了?”黄少天越说越来气,也不管什么“保密条例”,伸手就去拿喻文州手上的文件。

  喻文州徒劳地躲了躲,最终还是被抓住手腕缴了械。

  “这都是些什么?C级任务?让你负责?开什么玩笑!我去找方队……”黄少天还没打开文件袋,先被“C级”印章和负责人那里“喻文州”的签名气到了。

  “少天……”喻文州赶紧拉住他,“你应该恭喜我才对,这么早就可以负责C级任务了……”

  “恭喜什么恭喜!你都要透支了!有没有人性!之前轮番审讯跟对待罪犯似的,那期间还要你当牛做马给他们跑案子,现在一下压给你这么多任务!”黄少天义愤填膺得不行,本来也没几个人的办公室更加安静了。可是他怎么闹腾,方世镜的队长办公室始终没有半点反应。

  “别吵了少天。”喻文州抬手拽了拽他袖子,“这样,这个案子咱俩来协同办理好不好?我独自肯定跟不下来也不符合规定……”

  “那好吧。”黄少天拿着文件袋晃了晃,回头冲方世镜的办公室甩了记眼刀,然后提高了嗓子:“方队!我和文州去办那个‘C级’的案子了!你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 * *  * * *

  “你没必要为我鸣不平,少天。”坐在车上,手臂遮着眼睛抓紧时间歇口气的喻文州,还是忍不住悠悠地说。

  “我看不惯上面欺负你!魏老大的事,若不是你,肯定被他们想法设法遮掩住了。方队那人啊,没胆子跟管理层叫板,我又被调开,幸亏你及时捅破这件事。哪怕……哪怕这事可能最终也没个结果,我和魏老大也要感谢你,毕竟你给了我们一个探寻真相的机会,就像在黑暗中给了我们一缕光一样。”黄少天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关节泛白。

  “光?”喻文州虚弱地笑笑。

  “嗯,光,指引方向的那种。说起来你吃饭没?我们先吃饭吧。你是不是很累?先在车上躺着睡会儿,这里有毛毯,你盖好,等到了我叫你。”黄少天也不管喻文州同不同意,伸手扯过毛毯就丢在他脑袋上。

  喻文州确实很累了。他动也没动,任由那厚重的毛毯压着他的脑袋,把他压在黑暗里。

  只是一缕光,在无尽的黑暗里,哪里足够呢?

  * * *  * * *

  “醒了?”

  先醒的其实是喻文州的嗅觉。他闻见了很香的饭菜气息。然后胃就醒了,蠢蠢欲动的。最后,喻文州忍不住睁开眼,还是身处一片黑暗中,但是压着他的毛毯已经不见了,而他也不在车上。

  他躺在一间卧室里,被子盖得规规矩矩的,还带着一种崭新的气息。

  一抹光从卧室门外透进来,他听见不远处锅碗瓢盆的奏鸣曲。

  是做梦吗?

  如果没有,怎么会看见家?

  他踩着拖鞋慢慢循着声音和香气走过去,看见系着围裙围着灶台转来转去、画风很不对劲的……黄少天。

  然而直到黄少天开口,他才从自己的迷幻中脱离。

  “我本来想带你去吃以前很爱吃的一家餐厅的,但是你睡得好熟,我也没忍心吵醒你。所以我去超市买了点食材,把你带回家来给你做点好了。要相信我的手艺,我可是从15岁开始就自己独立生活了!”黄少天说话从来不耽误干正事,不管是勘察现场跟踪监视杀人放火还是洗菜做饭……

  喻文州刚打算开口说点什么,脚边突然被一个毛绒绒蹭了蹭,温热的触感让他不禁有些悸动。

  哦,是一只小狗。

  喻文州对狗的品种没什么研究,只知道这种狗狗不是经常为人挂在嘴边各大社交网站上晒晒晒的狗,但在巷尾街头经常能看见它们摇着尾巴左闻右嗅。

  “你养的狗?”喻文州蹲下来,抬手抚了抚狗狗头顶的短毛。

  “嗯呐,我劝你不要摸哦我可没怎么教过它规矩它还咬过……”黄少天端着刚出锅的菜一个回身,看见的场景吓得他差点没把餐盘当飞盘甩出去:喻文州一下一下顺着狗毛,而那只传说中“穷凶极恶”的狗,眼睛眯着,享受到不行。

  “……我呢。”话痨的尊严让黄少天横着心把打脸的话说完,而后脚下带风地溜走去布置餐桌。

  身后传来压抑地低笑,没两声就换成了咳嗽。

  “吃里扒外的狗东西。”返身回厨房端菜的时候,黄少天抬脚轻轻踢了一下小狗,不想那狗脚下一个凌波微步缩进喻文州怀里,黄少天这脚彻底踹空。

  “我去能不能行了!喻文州我要和你好好谈谈!睡我的床吃我的饭现在还拐我的狗!你几个意思?”

  黄少天假装生气地鼓着腮帮,一双眼睛向着打火石的方向努力着。

  可惜火星还没蹦出来几颗,就被喻文州像雾像雨又像风般无辜又迷蒙的小眼神给彻底熄灭了。

  “喻影帝,你确实牛!装无辜一把好手!”黄少天认栽,转身都有点认命的意味。

  “哈!”喻文州挠着小狗脖颈上的毛,“它叫什么名字?”

  “没名字。你随便叫,反正跟人不亲,对你爱搭不理的。”

  “怎么不起个?”

  “不起。起了名字就要负责。明明知道有一天要分别,不过一起搭伙过段时间,还投入那么多感情,何必呢?快来洗手吃饭,别玩了!”

  喻文州突然有一刻恍惚。就好像记忆深处那片有雨后青草和晒过的被子混杂气息的地方,从某个角落透出一抹光。

  “……来了。”

  * * *  * * *

  “喻文州!你是跟我客气还是委婉地跟我表达你嫌弃我的手艺?你多夹几筷子不会中毒的!快快快,要不是不知道你口味我就亲自动手夹给你了!”黄少天虽是这么说,手底还是夹了一筷子丢到喻文州碗里。

  “……少天,口非心是不是好习惯。”

  “什么口非心是啊是口是心非才对吧?你不要乱篡改成语啊你学历这么高不要干这么文盲的事。像这种打脸行为连我这种初中毕业的都能给你罗列一堆成语像心口不一啊刀子嘴豆腐心啊死鸭子嘴硬啊……”

  “少天,我在说你呢。”

  “是啊我知道这里就咱们俩你说话不说我说谁?总不能说那只傻狗吧?它一不会说二也听不懂的。不过你怎么说我都无所谓了插科打诨是我强项……”

  “少天其实是个好人。”

  “什么叫‘其实是个好人’?我本来就是个好人好嘛!我说喻文州你吃了我的怎么不嘴短?你还对我冷嘲热讽的……其实我哪里算个好人了。”

  喻文州看着黄少天目光落在自己的脸上,慢慢聚焦,从迷离到清晰再到迷离,就像一个人审视自己内心的过程。

  “少天其实是个好人。语言可以自欺欺人,但是心灵不会。少天的心很干净,就像眼睛一样。”喻文州抬手探了过去,却停在黄少天睫毛前,离那双黑白分明的眼只有那么一个心跳的距离。

  “承蒙信任,不甚荣幸。”黄少天眨了眨眼睛,睫毛扫着喻文州的指尖,和他的语气一样带着浓浓的嘲讽意味。

  喻文州收回手,笑了笑,却不再解释。

  “喻文州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楚云秀说的没错你就是太幼稚……我估计没多久我就得给你收尸。”黄少天看了他半天,突然间笑了起来,却像是气的。

  “被你收尸感觉悼词可以念到所有与会人员入土为安。”喻文州偏着头想了想,被自己的想象逗乐了。

  “喻文州!”只是一个恍惚,喻文州已经被黄少天揪着领子逼视着,那眼中似焚着火,目光交融间便可把灵魂燃尽。

  “喻文州啊,你知不知道你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知不知道你该知道的你都不知道你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你就这么想死是吗?我不介意成全你!”

  “我知道。”喻文州一如既往的平静。

  “这个世界上有个词叫‘明知故问’,很傻的感觉,却又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很多心知肚明的事情,想要挑破却难于登天。说穿了,还是‘表相’这种脆弱易碎的装饰品,却如人类的衣服一般,撕碎了就是犯罪。”

  “魏队的事情,在这个系统知情者心里,就是个不能宣之于口的公开秘密。方队比我与魏队相熟得多,我能发现的事情,他可能发现不了吗?”

  “并不能一味埋怨方队的谨小慎微,毕竟重担在肩,有些决定不得不慎重——因为肩上背负的是许多人的性命与未来。”

  “所以像我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人物,踢破这桩丑闻,再合适不过。少天不也说感激我给你们一个追寻真相的机会吗?”

  “如果你要是想卖我一个人情,那么你已经成功了。日后凡你所愿,但凭驱使。现在,趁着一切还不晚,给我从这趟浑水里出去!”黄少天的声音比神色还冰冷。

  “少天,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我一定会走下去。”

  “还记得你和楚云秀争论后,我说的那句话吗?”

  “我说,我只是一个观察者,终有一日,我将亲眼见证一方的胜利。”

  “那你好好在一边看着就行!我们的事情不需要你操心!”

  “不,很多事情,当局者清。想要知道冰山有多深,那么要先站在冰山的顶端,成为众矢之的。”

  “少天,我会亲自见证,我们的胜利。”

  “谁跟你‘我们’了?”黄少天冷笑,“喻文州,没记错的话从实习期间我们就不对付吧?少跟我套近乎,你个吊车尾我没空照顾你!别来拖我后腿!”

  “所以说少天是个好人。”喻文州偏过头,看向那只吃饱喝足心满意足酣然入梦的小狗。

  “说着不想负责,却把它照料的无微不至。如果不是纵容到一定地步,流浪狗怎么会这么不懂事?它们都是那么通人性的啊……”

  “喻文州,我只是心情好了照顾它一下,明白?哪天不高兴了……或者……我不需要它了,它随时会被我遗弃,再次成为流浪狗。”黄少天冷笑着挑眉,“你觉得,是一直放任它流浪更残忍,还是曾经以为的希望再次被击碎更令它无法承受?”

  喻文州回过头,看向依然揪着他的领子,以胁迫的姿态对着他的黄少天。

  “遗弃吗?你不会的,少天。你看似待它漠然,却只是担心有朝一日,你再也不能照顾它的时候,它也能像最初还没遇见你一样,可怜却倔强地生存下去。至少流浪,也好过它当初成为‘靶子’,险些因为你丧命。”

  “少天本质上还是太重情义了。”

  “可是,这只小狗也许也有小狗的梦想,也许追随你在你身边就是它所愿。”

  “你一直阻止我走的路,正是支撑我苦苦挣扎在这个体系里留到今天的梦想。”

  “你刚刚不是说,凡我所愿但凭驱使吗?”

  “那么拜托你,对于我以后要做的一切,不管不问。就当我是一只被你遗弃而没有命名的流浪狗,让我自生自灭。”

  黄少天面无任何表情。

  他松开喻文州,后退两步,依然维持着漠然的表情,看着喻文州。

  然后他蹲下身子,轻轻抚着酣睡的小狗。

  “来不及了。我在心里已经给它取名字了。”

  “从第一眼看见,我就知道它是我的。不然,我怎么会随随便便把它领回家……”

  “是我的责任,我必不逃脱。我做了承诺,我必当遵守。我认定了的,我誓死捍卫。”

  “大概就像魏老大说的那样,我就是眼皮薄心眼浅,容不下那么多,先到先得。我当时说,那巧了魏老大,你来早了,所以当上我的老大了。”

  “你也来早了,喻文州。”

  “虽然不明白你为什么梦想着找死,可是答应你了呢……凡你所愿,任凭驱使。”

  “我誓死守卫你的梦想。”

  * * *  * * *

  黑暗够深才能看见光。

  哪怕只是一缕,也带着划破一切的锋芒。

  ——TBC——

  下一章:(3)

  全目录:【目录】中长篇目录汇总

评论(9)
热度(254)
  1. 共3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青棠欢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