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喻】堂前燕（新春贺文）
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
送大家一只衔柳之燕，留得旧岁里最想留下的，盼得来年最期待的。
快对着“天命玄鸟”许愿！
那日，喻文州读书的窗前飞过了那只燕子。
他本就心思有些散漫，这燕子一掠，便似将他的思绪通通给剪了干净。
于是喻文州就有理由埋怨：落了榜，都是怪那只不懂事的燕子！
第二天，他隔壁那间空置了许久的“天字一号”房，入住了一位客人。客人仪表堂堂，卓尔不凡，唯一的瑕疵就是那双大小殊异的眼。
他路过喻文州房门前，脚步沉稳，却扰了喻文州潜心治学的心思。
于是喻文州又有理由埋怨：落了榜，都是怪这个不苟言笑的冷面神！
反正，喻文州这个习是学不太进去了。他打南方来，山一更水一更的，且行且玩，进京赶个考，赶了三年。当初他和黄少天约好了中了举一起“看尽洛阳花”，黄少天这边都快“告老还乡”了，他才慢悠悠到了皇城根。
旁人问他，他说不急。日子还长呢！今朝且乐，管他来日呢！
今宵，喻文州的乐子在隔壁那个冷面神身上。
他打进了门，就没再出来过。
喻文州好奇呀！扒门缝，听墙根，嘿，什么动静也没有。
喻文州眼珠子一转，出了客栈左拐，进了酒肆。提了酒，出门再左拐，进了药铺。
打药铺出来，喻文州踌躇满志。他叫客栈掌柜的给片个牛肉来碟花生，“噔噔噔”上了楼，“咚咚咚”敲了门。
里面地问：“谁呀？”
外面地答：“我呀！”
谁又不识得谁，“我”是谁？
嘿！但是啊，然而哦，这里面的冷面神还真就开门了。
喻文州说，客官你的酒。
冷面神答，放下出去吧。
喻文州腆着脸说，兄弟喝两盅？
冷面神……冷着脸说，放下出去吧。
小二送上二斤牛肉一碟加上买一赠一又送一碟共两碟花生米。
于是喻文州指着桌子说，来嘛，凑对二？
冷面神张嘴。
喻文州先发制人，一屁股抢坐在冷面神腿上，以“扎马步”的姿势稳如泰山，抱着桌子就不撒手啊！
冷面神瞪着他，起开。
喻文州扭着头，我不。
冷面神翻白眼，你很重。
喻文州笑眯眯，我很轻。
冷面神无奈，再不起来把你尾巴剁了。
喻文州耍赖，剁吧剁吧我有九条尾巴！
冷面神妥协。
所以说最讨厌狐狸了。
尤其讨厌长得白嫩心肠黢黑的九尾狐狸。
喻文州，不才正是九尾狐狸。嘿嘿嘿。
早在还允许成精的时候，喻文州就拿到成精资格证了。他的毕业论文指导教授魏琛对他说，做狐狸，没别的，就一条，没脸没皮！
脸是什么？是色相，是空！
皮是什么？是皮囊，是朽！
狐狸是什么？
是三杯倒，耍酒疯。
他原形毕露，在天字一号房里到处乱跑，跑完榆木地板跑桃木天花板，满地掉毛。
他在冷面神头上动土，给他长长的头发梳了个长长的辫子，然后打了个死结。
他摇着冷面神的肩膀说，千万别去隔壁酒肆打酒！他们卖的是假酒！你看我都喝不醉！
他咬着冷面神的耳根说，千万别去隔壁的隔壁药铺买药！他们卖的是假药！你看我把肉豆蔻下进酒里，你都没发热！
冷面神冷着脸说，蠢狐狸。酒精破坏肉豆蔻的药性。我们微草的铺子怎么会卖假药？
可惜狐狸听不见。他抱着尾巴尖尖团成毛球，睡着了。
冷面神一个人喝完了残酒，把狐狸团子掂起来丢进被窝。
第二天，日上三竿，狐狸团子醒了。他发现自己和某个冷面神鼻尖对着鼻尖。
哎呀！
狐狸变成了喻文州。
冷面神慢悠悠地睁眼。
喻文州挺仔细地瞧。
他比较好奇，两只眼睛大小不一样，是不是睁眼时间长短也不一样？
结果就是一眨眼，冷面神已经凑到他眼前，盯。
冷面神问，哪儿来的小狐狸，道行不够，还敢在我的地盘撒野？
喻文州皱鼻子，张嘴……“啊——啾！”
然后超无辜地对着被喷的冷面神说，啊呀抱歉，我对鸟毛过敏！
冷面神抹了把脸。
冷面神忽然就变成了只鸟。
就是昨天飞过他窗前的那只燕子。
燕子的后脑勺还有一撮打了死结的毛。嘿嘿。
燕子用尖嘴怼他，说！谁教你跑到我房里撒野的？
喻文州委屈，书里都是骗人的！书里说了，狐狸精投怀送抱，书生们最喜欢了！
燕子闻言眼睛都对称了。
敢情还是个新手。
蠢狐狸。燕子说。语气怪怪的。
嗯。喻文州自动翻译成“喜欢你”。
哎呀！我也喜欢你！
喻文州平生有三个愿望。
第一个愿望，要有白斩鸡。
第二个愿望，要有很多白斩鸡。
第三个愿望，要有吃不完的白斩鸡。
狐狸不爱吃鸡天理不容嘛！
喻文州理直气壮。
一切的行为都是为了吃鸡！
修炼成精是为了更久的吃鸡。
进京赶考是为了吃天下第一鸡。
喜欢燕子是因为……
就是喜欢呗。
和白斩鸡没有关系。
虽然燕子有很多很多钱，可以给喻文州吃不完的白斩鸡。
燕子变成人叫王杰希。
喻文州可知道他了。京城第一大土豪。特别土不不不特别壕的那种。全天下的药铺都是他家的！
不服气，有本事你就别吃药。
这一年春天，喻文州也没有赶上考。花他倒是看了，跟着王杰希一起。
王杰希飞过很多很多地方，知道很多很多东西。山呐川呐天呐地呐，都在他眼里心里。
喻文州可羡慕了。
羡慕完就买了只毛驴，赶车回家了。
他家在山的那边，的那边，的那边一个山窝里。
山窝里有个小镇子。
住了很多……人？
喻文州走得慢。走着走着，春天没有了，夏天过完了，秋天不知道去哪儿了，冬天也快过去了。
他一进镇子，到处张灯结彩的。
镇口第一家出来了只黄鼠狼，摇身一变成了个风流倜傥的美少年，要去给镇那边倒数第三家的鸡小妹拜年。
青石板路上“哒哒哒”的跫音，不是喻文州的小毛驴，是一队小鼠。带头的鼠大哥看见了他，腰杆子一挺，操着烟熏嗓问他：“这毛驴卖不卖？我们着急赶集去！”
喻文州跟他讨价还价，从五个铜板讨到三个铜板。
所以王杰希说得好。不要跟狐狸精做生意。
他能把自己赔死。
而且还不知道节俭。
总共三个铜板，喻文州转手就在隔壁豹哥的摊子上买了三根江米条，三口吃完了。
败家子。
反正回家就睡觉，要钱做什么。
喻文州心安理得。
他在自己的小窝里团成个团，抱着自己觉得特别安心。
睡得好。梦里总有个尖尖的东西，一下一下顺他头顶心的毛。
痒痒的。
狐狸睁开眼。看见燕子站在他床边。嘴上叼着根柳条。
燕子张嘴，柳条掉了下来。
燕子说，你走的时候，忘了折柳送你。我就飞过来给你送过来了。
狐狸张嘴，“啊——哈”，打了个呵欠。哦。
最后问，快递费几个铜板？
燕子说，不贵，一只狐狸而已。
——好梦长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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猴年最后的小甜点。
各位新春愉快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