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喻】不系（9）
本文开篇：（1）
上一章：（8）
当初那句“有地方蹭晚饭”，对喻文州来说只是随口的客套。他很擅长说话之道，不着痕迹地为黄少天找了个台阶，在当时就是本能。
但当黄少天带着一堆果蔬禽蛋，甚至还拎着一条鱼，大大咧咧进了他家家门，在不大的厨房里开了火起了油烟时，喻文州真的有些期待了。
黄少天是把烹调当成爱好的。他觉得将那些食材调料按照某种规律融合在一起，最终成就一盘美味的菜肴，实在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啊！
喻文州其实不大懂这其中“有意思”的地方究竟是何处，但他对于最后一条的认知度极高：好吃的东西总是让人满足的。
还在青训营住宿舍吃食堂的时候，黄少天就已经不甘于循规蹈矩，偷偷摸摸在宿舍开小灶了。当时喻文州还没被他追到手，于是蓝雨青训营宿舍很常见的一个景象是，喻文州结束了自己的晚间加练返回宿舍，不出三分钟门就会被敲响。一拉开，不是一晚热气腾腾的馄饨，就是一碗热气腾腾的方便面……还有黄少天埋在雾气后的笑脸。
喻文州就这样被黄少天投喂了很久，一直到两个人在一起了，黄少天还是有做了夜宵给他吃的习惯。
蓝雨的食堂菜品其实相当不错，晚间也有夜宵供应的，喻文州想吃随时都可以去买一份。然而大约就是习惯，黄少天给他做夜宵他会吃，不做的时候他就没有吃夜宵的欲望了。
再后来，黄少天退役，喻文州一个人留在蓝雨，当然也就没吃过夜宵了。来北京工作，经常忙得顾不上吃饭，更别提夜宵了，能在夜宵时段吃上晚饭就不错了。
今天也是，喻文州吃上晚饭时已经是挺晚的了。这次原因倒不是加班，而是黄少天的“耽误”。
但要不是黄少天，喻文州今晚上可能就不吃晚饭了。他若加班，就和同事一起订外卖，若自己一个人在家，有心情的时候做个冷盘，没心情就饿着。
喻文州不喜欢烹调，也不喜欢旅游。所以有时候他很羡慕黄少天，对待各种事物都那么热情饱满，敢于尝试。
喻文州当然不是缺乏勇气之人，但若是他，一定不会为了环游世界和深爱的人分手。
黄少天走出这一步，喻文州觉得，还是很有勇气的。
一顿饭他东想西想，时间倏忽就过去了。黄少天在他对面坐着，竟然也是相当安静的。
喻文州觉得有那么一点点不适应。他和黄少天之间从来没有这么冷过场。黄少天像是永远有说不完的话，而喻文州也愿意听他说。
但是像这样寂静的晚餐，喻文州也吃过很多次了。自己一个人，发呆，东想西想，偶尔想黄少天。说起来，却也该习惯了，即使对面多坐了一个人。
于是即使他回过来神，也没有试图挑起什么话题。
而他对面，黄少天吃得极快，风卷残云般就扫了大半进肚子了。这让他觉得很噎。更噎的是，他很多很多话梗在嘴边，怎么也不敢说。
他想问问喻文州今天做得菜还好吃吧好久没下厨不知道手艺退化没有也不知道这么些年你口味变了没有。
他还想跟喻文州说你一个人不要去亚马逊了那里不适合你这种完全没有独自出国旅行经验的人如果真的想去还是让我跟你一起去吧。
可能还有更多话争先恐后在唇边挤着，但黄少天一句也出不来口。
黄少天对待其他什么事都是不会感到畏惧的，唯独对喻文州，总是有那么点“不敢”。
然而作为可能是错，不作为是绝对死路一条。黄少天思来想去，在喻文州面前默不作声的，却早已制订了迂回战术，打算从王杰希那边作为突破口，打跟踪包围战。
喻文州去亚马逊的路线，王杰希肯定一清二楚。到时候只要搞清楚具体行程，黄少天还是可以安排“偶遇”嘛……
想到这里黄少天不由一怔，随后也觉得自己好笑。绕了一大圈，还是想“偶遇”。他这“机会主义”的风格，真是一不小心带入现实就还改不掉了。
但不管什么战术，搞得定喻文州的就是好战术。总好过现在这样，喻文州防御得滴水不漏，黄少天只能消极被动。
不过黄少天偏偏就擅长在消极里保持耐心，在被动里掌握主动权。于是即使这顿饭吃得索然无味又鸦雀无声的，但黄少天隐隐得还是有些兴奋与喜悦。大抵是那种找到了光之所指的方向之类的那种兴奋喜悦。
而喻文州看向他的眼神，却在他这不可言说的喜悦与兴奋中愈发深邃。
黄少天离开喻文州家的时候已经入夜，很多作息良好的工作族此刻都要进入睡眠了。喻文州也显得有些倦倦的。黄少天走之前同他低声打了招呼，而他应答得如同晚上给黄少天开门时那样，低哑轻柔，在冬日的夜里听上去有昏暖的感觉。
黄少天一时忍不住有些动情，抬手想拥抱喻文州，却看见他漠然地回头转身，只留给黄少天一个孑然瘦削的背影。
于是黄少天伸出的手怔了几秒，无力地垂回身侧。
回到隔壁，也不知是不是那一杯咖啡的功劳，黄少天怎么也不困。
他不困，他就不太想让某些人睡觉。尤其是刚刚害他损失了一大笔钱的王某某。
而错过了“晚间黄金档”的叶修此刻也正生龙活虎呢，对于黄少天的“追喻进度”十分好奇。当然不是因为出于对朋友的关心，纯粹是他跟王杰希赌了发大的，猜在黄少天持之以恒的骚扰伏击下，喻文州什么时候会妥协。事关金钱和尊严，所以叶修对黄少天的关心自然提升了数个等级。又因为赌了喻文州抗不过一个月，现在的叶修简直比黄少天还急，逮着冒泡的黄少天就痛心疾首的呵斥：你都进他家门了竟然什么都没干就回家了？你说啥？你去做饭了？黄少天你是去当保姆还是钟点工了？
被他这么一说，本来还觉得“我怂我骄傲”的黄少天，隐隐生发出一种“好像错过几个亿”的悲哀感。由此发奋图强，抓着王杰希就要他赶快按照自己的要求给喻文州定路线。
此刻的王杰希被两尊大神围剿，又加上实在是困了，脑细胞昏死过去大半，毫无魔术师那等神出鬼没的风采，只知道“嗯嗯嗯啊啊啊好好好”得各种应付。应付了没几句，干脆直接熄音了。
王杰希在这群里一匿就是三天。黄少天每天盯着手机焦心。没几天就要春节了，而黄少天春节期间要跟着所在的项目组奔赴内蒙做一期特刊，如果再没信儿，黄少天可真张不开口请假，只能辞职了。
天可怜见的，第三天快下班的时候，王杰希终于出现了，而且一出手就是大招：他直接甩来一张非常完整的行程报价单。
黄少天一目十行，迅速判断出王杰希这个行程有很大程度参考了黄少天的经验。三天前黄少天骚扰王杰希时详详细细给他“建议”了一番，王杰希果然上道，这行程规划得非常利于黄少天的后续安排。
黄少天正准备表扬一下王杰希时，一条消息跳了出来。
王杰希：别着急激动，文州刚刚跟我说不去了。
黄少天呆若木鸡。
不去了？
文州看出什么破绽了吗？
黄少天有些慌乱。
他的每一步计划好像都会被喻文州提前洞察，而后四两拨千斤，防御反击果然打得极其出色。
黄少天撑着额头思考对策。
这几天他也没见过喻文州。喻文州好像一直在加班，下班蹲点蹲不到，晚饭时段敲门也无人应，早晨想去送早餐，却发现喻文州似乎已早早离开了。
当了邻居，连个面都碰不着。黄少天彻底体会了一把现代都市里的“邻里关系”。
黄少天虽然有些失望，但也没着急。他总想着来日方长自己还有后招，一切都来得及。但王杰希今天这话却让他有了紧迫感。来日方长是不假，但若不能更进一步，那只不过是一日日蹉跎虚耗。这样拖下去，消磨的是自己，而喻文州却会与他越隔越远。
黄少天发现不能消极等待了。没有机会的，那就制造机会上！
于是这天下了班，他决定杀进联盟大楼里去找喻文州。
喻文州在联盟里的大致状况黄少天已经通过叶修和王杰希了解了。他一退役就进入了联盟的数据分析部门，没几个月就凭借人气声望以及出色的工作能力当上了部长。总之，事业顺风顺水的，让黄少天听了都为他高兴。
现在黄少天知道了喻文州是什么部门，去找起来也容易了许多。
然而再一次，喻文州没有遂了他的预想。好不容易从一堆粉里挣扎出来，找到喻文州办公室的黄少天，赫然发现喻文州已经下班了。
黄少天怨念。喻文州下班了你们这群毛孩子们为什么不告诉我！签名都给我还回来！
不过下班也好。黄少天又开始盘算送上门去给人当钟点工，至少饭局上谈事情会比较容易嘛。
他果断扎进超市扫荡了一堆食材，一边往家走，一边盘算着该如何劝说喻文州。
然而这一次他敲开了喻文州家的门，却进不去。
喻文州抱臂倚着门冲他微笑摇头：“我吃过晚饭了，少天。”
“不是吧这才几点？文州你别骗我了！我跟你讲晚上不按时吃饭对胃不好的！你也不要瞎凑合啊，毕竟有我呢我也要吃饭是不是？多做一个人的饭一点也不麻烦！”黄少天各种不信。
喻文州耸了耸肩，道：“忽然想吃披萨，叫了外卖。正好还有半块没有吃，少天你吃不吃？”
说罢也不听黄少天答话，回身从门旁的矮柜上拿起一个盒子就塞进黄少天手里。这娴熟的动作让黄少天严重怀疑，他是不是早就排练好了这套路，就等着应付黄少天呢……
然而不管怎么样，黄少天意图用晚餐收买喻文州的计划失败了。所以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黄少天看着喻文州的眼睛，挺认真地说：“文州我承认，王杰希给你的那份行程计划有我的参与……但我真的……我……你……”
真要出口黄少天却又觉得心烦意乱有些慌张。他能说什么？不用担心我保证不会介入你的旅途？呸！那是睁眼说瞎话！
而喻文州很有可能就是因为顾忌自己而取消了计划。他无法阻止黄少天自行跟来，却又不想与黄少天一路旅行，于是只有彻底放弃这个计划。
黄少天觉得有些愧疚。
他一时有些想放弃。何必呢？这样逼迫喻文州。说着喜欢，却一点一点强行介入喻文州的生活，而喻文州并不想那些生活中有黄少天啊！
黄少天灰心丧气。心上像是覆着一层灰，拂了去，在肺腑间四散，终究不会从这具躯体里消除。
因为血脉啊骨骼啊，好像都与三个字重重叠叠纠缠不休的——喻文州。
喻文州啊喻文州。
黄少天就是喜欢喻文州，怎么办。
喻文州就是不想黄少天喜欢他，又能怎么办。
不怎么办。喻文州永远有漂亮的说辞，给黄少天找好台阶。
他说，春节要回家，毕竟是第一年在外工作，大半年没见父母了，家里一直催着呢。
他还说，今年又有荣耀世邀赛了，联盟这边年后就要开始初期筹备了。之前以为自己不需要参与世邀赛的工作，结果去跟主席请假，主席却很委婉地要求他先不要休年假忙完这阵再说……
你看，黄少天，不怪你啊，喻文州不能去亚马逊是不可抗力导致的，与你无关。
黄少天有些麻木地听着喻文州同他娓娓道来那些精心准备好的借口。这些话在他耳畔飞来飞去的，黄少天听不太真切似的，于是脑子里就只回荡着一句话：喻文州不想他做的事，他终究是做不成的。
喻文州非常心狠手辣。他会从源头斩断一切可能。
后来那天晚上黄少天回了家，啃着那一半冷掉的披萨，忽然又想离开。
想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去找一种可能性，没有喻文州依然让黄少天觉得幸福的可能性。
机会当然是有的。
七天后，喻文州离开了北京，黄少天也离开了北京。
一个南下，听妈妈说家里已经春暖花开了。
一个北上，天气预报里草原冷得令人心寒。
大年夜，黄少天揣着手机在蒙古包里玩手游，试图蒙蔽自己说这手机已经开始发热了我一点也不冷。
但是踏马的真的好冷啊！
黄少天忍不住爬起来出去跑圈。
草原上防火，没有人放烟花。于是没有像城市里那样，噼里啪啦吵得人话都听不清。
黄少天对着寒夜长啸了一声，听上去很有些仙风道骨的调调。
然后他摸出手机，犹豫了很久，按下了一直停在拨号界面的那串号码的通话键。
等待音长得有些过分。
然后在无比冷的寒夜里，黄少天听见那边低软的一声：“少天？春节快乐。”
于是忽然觉得暖和了。
黄少天垂着头，姿态其实是有一点点孤独而悲伤的意味，但是反正他自己看不到，也就不知道。所以他说话的声音里洋溢着真诚的喜悦：“文州，春节快乐！”
他听见那边好像有烟花绽开的声音。
——TBC——
下一章：（10）
全目录：《作品目录汇总（随时更新）》
@不系舟Sai 准备好准备好，快过完年了啊！你懂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