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喻】怎样看见鹿（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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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开篇：（1）
上一章：（13）
凌晨一点，喻文州在Q市的机场坐着，拿手机查：在外地旅游身份证丢了该怎么办？
他来Q市时把装有身份证的钱包落在家里。他从Q市走的时候把装有身份证的钱包落在海滨别墅。丢东西都丢得有头有尾的。
但这次喻文州多半是拿不到自己的身份证了。他的航班倒还有挺长的时间才起飞，完全够他跑个来回。然而喻文州实在没有勇气，在提了分手后，跑回王杰希面前说，对不起我东西忘了拿我只是路过……那样的话，喻文州宁愿跑派出所开个身份证明。
其实网上的说明还是挺详细的，喻文州只要照着办有很大希望在登机前拿到身份证明。但喻文州就是磨磨蹭蹭的，提不起精神。他觉得困，但是又睡不着。该办的正事不想办，可真要他说想做什么，他又说不出来。
总之就是陷在一种可怕的消极状态里。
他又坐在椅子上发了好半天愣，最后突然醒过神似的，站起来，准备去机场派出所。
手机忽然间震了一下。喻文州心头也跟着一震。这个震动是特殊的，它代表了喻文州的“特别关注”有了什么新的动静。
而喻文州只有一个特别关注。王杰希。
他下意识地点开，有些害怕。来的是条消息，挺短的，说，来机场门口，我把钱包和你落下的其他东西给你拿来了。
喻文州的心脏急速下坠。
他盯着这几个字看，脑子里自动脑补出王杰希的声音来说这句话。但是该是什么样的语气，喻文州没把握。
他们刚刚分手五个小时。
喻文州说完分手宣言就怂了，没太敢看王杰希。硬扛着忍了几十秒的“死一般的寂静”，喻文州落荒而逃。
他没什么心情好好收拾自己的东西，只把眼前能看见的都扫进箱子里。他逃出门时，王杰希还没有回来。喻文州有点庆幸，又有点难过。
他跑到机场时还不确定能不能买到回G市的机票。还好，运气还在他这边，机票是有，虽然意味着喻文州要在机场煎熬一个夜晚。但他还是庆幸，因为他实在没有勇气继续和王杰希同处一室。
结果他没高兴多久，就发现钱包忘了拿。而现在，王杰希给他送了来。
喻文州是想就这么拒绝了，东西不要了！就这么干脆霸气，显得自己特别拿得起放得下。
然而他却含含糊糊往机场外走去了。
机场内外都没太多人，王杰希的身影非常显眼，高挑挺拔，喻文州一眼就认出来了。认出来后他就不敢走上去了。该用什么表情什么态度什么语气什么字眼来面对王杰希呢？
王杰希显然也看见了他，站在原地凝视着这边，没有任何语言或举动。
喻文州调整出一个坦然随和的微笑，慢慢走了过去。
他准备开口说，抱歉啊麻烦你了是我太粗心，这么晚了还让你跑一趟实在是不好意思……
他想，分手了也还是朋友嘛，朋友间客客气气你来我往就对了。
但是他话没出口。
喻文州发现自己做不到若无其事把王杰希当朋友。
他最终停在离王杰希三步开外的地方，沉默地垂着头。
王杰希主动走了过来，把一个袋子递到他手里，说：“你的东西，我整理了一下，应该都在这里了。”语气是往常那种平和严肃。
然后他又把钱包塞进喻文州另一只手里：“身份证在里面，你别再弄丢了。”
喻文州抬起头看他。王杰希也看着他，神色很冷。
喻文州扯了扯嘴角，尽量笑得自然，说：“谢谢你。”
王杰希忽然皱了皱眉。他似乎是想说什么，又给咽下去了。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喻文州看着他背影，觉得眼睛发热。
浑浑噩噩登机，浑浑噩噩到了G市，浑浑噩噩拖着行李箱站在了宿舍门口。
喻文州呆了很久才想起来找宿舍钥匙。他正在身上翻来找去，隔壁房间门开了，黄少天顶着一头乱毛打着哈欠出来，看见他时一愣，揉了揉眼睛，一脸见了鬼似的瞪他：“队长？？？你怎么在俱乐部？？？我睡迷糊了？？不对呀你不是三天后才从Q市回来吗？你买机票的时候我在你旁边看见了啊？不是吧经理打电话把你召回来了？？？队长息怒啊千万不要伤及我这种无辜虽然我早就知道经理不会放你好好夏休的但是我真的是站在你这边的我还跟经理说有啥事等队长散个心回来之后再说嘛我先镇俱乐部就够了……”
他说到最后语速奇快，声调尖锐，喻文州果然就开始头疼。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喻文州恹恹地说：“我自己回来的。少天我累了，我先休息。”
“哦。那队长你快休息吧，今天不知道经理会不会来俱乐部呢，要是来了看见你回来了你多半没时间休息了……”黄少天用莫名其妙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他几圈。
喻文州终于找到钥匙开了门。
他直接扑进床里，连手指都懒得动一下。
两个小时后喻文州就醒了。头特别疼。他感觉自己刚刚是昏过去两小时而不是睡觉。
他睁着眼睛睡不着也起不来。身体被他自己折腾到了极限，正在用酸痛来跟他抗议。脑子里也在搅浆糊，神志接近不清。
喻文州叹了口气。
歇了好久，勉强恢复了点体力跟精力，喻文州撑了起来，摸出手机看时间。黄少天很早前给他来了消息，一大段，概括中心思想就是队长你运气很好经理出差了这几天都不会来找你加班抓紧时间浪吧。喻文州看着直发笑，浪个毛线，身体被掏空了都。
他正看着黄少天消息呢，正主就来敲他门了：“队长队长，醒了没？该吃午饭了！你去不去食堂啊？不去要不要我给你带什么吃的啊？”
喻文州爬起来开门，对黄少天说，去。
黄少天用一种高深莫测的眼神看他，说：“那队长正好，咱俩快过去吧！我有话想问你呢！”
喻文州瞥了他一眼，跟着走，不说话。黄少天一路跟他闲扯，从今年夏休食堂的伙食果然又变差了，到天气真热啊空调简直24小时都要开着，再到网游里挺热闹的最近，再再到——
“队长，你是不是把王杰希给甩了？”
喻文州停住了。黄少天跟着他停了下来，看着他坏笑：“队长你没刷朋友圈？你不会这么快就把王杰希给屏蔽了吧？”
喻文州皱着眉摸出手机。一个晚上加一个白天，朋友圈更新了不少。而王杰希的那条，喻文州刷了很久才刷到。
他以为会是什么直白露骨的言语表达，没想到只看见一张照片和一句话。
照片是一片黑乎乎的阴沉沉的海。话是：“丢了一条鱼。”
王杰希不爱发朋友圈，而且每次发的都是那种不说人话的文艺范。所以他发的这条朋友圈，不出意外被点了一排赞，加一连串的评论。
说什么的都有。像杨聪这种关系好的在瞎猜：“老王你大半夜海钓？回家发现少了一条鱼？估计多半被路上野猫叼走了。”还有张新杰这种明察秋毫的考据党，硬是从这张乌漆抹黑的照片里瞧出来端倪：“王队也在Q市吗？这片海是XX街尽头那片吧？”然而绝大多数人都是一句话甩了出来：“王队说的话越来越搞不懂什么意思了。”
唯独黄少天那条评论，画风清奇且异常显眼，因为很长，且只用两个字和一个符号组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该！！！”
喻文州觉得黄少天这条评论，一连串重叠的“哈哈”酣畅淋漓地表达出内心的幸灾乐祸，一个“该”字做结，有力升华了主题，叹号的巧妙运用则凸现个人特色。总之，非常好。
所以喻文州随手点了个赞。点完想起来这是王杰希朋友圈啊，但他想给黄少天点赞来着……评论里写：“手动赞少天”？不合适吧这么多共同好友看着，会说他们蓝雨太不友好了组团嘲讽微草队长呢……
于是喻文州又把那个赞取消了。
黄少天显然也在刷朋友圈，这时候靠了过来坏笑：“队长你还点赞了哈哈哈哈哈！王杰希会被你气死的！但是……干得漂亮哈哈哈哈哈不愧是我们大蓝雨的队长！”喻文州也跟着他笑：“少天心情很好啊……”
“是啊是啊！”黄少天点头，挺兴奋的，“队长我就喜欢看王杰希吃瘪哈哈哈哈哈哈！”
笑了一半他忽然跟脖子被掐住了断了气一样，声音瞬间卡住了，盯着喻文州，神情渐渐变得有些恐慌。
而喻文州则没把他丰富的表情变化当回事。他把自己刚才那句话接上：“我失个恋，你这么高兴呢？”
“不不不不！”黄少天慌忙摆手，着急着解释，“队长我只是表达一下对你甩他这件事的支持……不对呀队长？不是你甩他吗？你先从Q市回来而他还留在Q市，他又发了那么一条朋友圈，丢的鱼肯定是你吧？虽然我知道他一直不说人话但这次还挺明显的……所以……为啥你失恋啊队长？”
喻文州眨着眼笑：“我提分手，就不算失恋吗？”
黄少天脸上的表情又惊恐了几分，盯着他，说话牙齿都打颤：“队队队长你没事吧？天呐你这个表情……啊啊啊啊啊我错了队长我认罚我瞎说话了我……我……我去扫一个月厕所！不……不够？那两个月？啊啊啊队长你只要别用这种表情看我我扫三个月厕所都行！”
喻文州摇头：“不用，你没错。”
黄少天看了他一眼，挺胆怯似的，说：“队长你是不是心情特别不好啊……你刚才表情特别……吓人！”
喻文州又笑：“哪里不好？哪里吓人？”
黄少天指着他说：“对对对就是这种笑！‘比哭还难看’这种形容都是轻的！队长你这简直是……‘死亡般的微笑’超恐怖的！”他说着亮出手机，屏幕上是自拍模式，喻文州的脸在里面死白死白的，笑得特别像拍恐怖片。
喻文州收起了表情。果然怎么也装不像，那种若无其事。
黄少天在他身边小心翼翼的，说话声都小了：“那个……队长……到底什么情况？？你们怎么了？不是去Q市时特别高兴吗？发生什么了？”
喻文州咬着嘴唇，隔了很半天，有气无力地答：“什么也没发生。”
黄少天哼唧半天没敢接话，在他身边打转又不敢继续往下问了。
喻文州看他欲言又止抓心挠肺憋得难受，忍不住就笑。这一笑黄少天又开始发毛，一脸壮烈地说：“队长打个商量，你想干啥都行，我陪着你！就是……你别再这么笑了行吗？难受的话就哭吧真的……我保证不跟别人说！”
“不想哭。”喻文州摇头。
黄少天疯狂地抓脑袋：“那队长你怎么样才能正常啊啊啊！”
“想吃冰淇淋……”
“可以可以！”黄少天答应得特别利索，“正好夏休热死了！队长你吃一斤我都奉陪！”
“……沾芥末……”喻文州继续说。
黄少天又被掐住了脖子断气消音。
喻文州觉得他表情特别逗，忍不住笑啊笑，慢条斯理，把话说完：“……下酒。”
黄少天在要求喻文州“一定要把抚恤金亲手递到我爸妈手上”并得到了肯定答复后，慷慨赴义，陪着喻文州去买了冰淇淋，涂上三层芥末酱，看着他往嘴里塞了一大口。
黄少天狠狠咽了口唾沫压惊，趁喻文州不注意偷偷把自己那份丢了，扯住喻文州的手腕不让他吃第二口，不停追问：“队长你没事吧？？队长别吃了你眼泪都出来了！”
喻文州疯狂地眨眼睛，顾不上说话。冰冷的辛辣冲上他天灵盖，把他激得涕泪横流的。
好半天才缓过来。感觉跟第二人生似的。
黄少天一脸担忧，说队长咱们差不多了吧咱们回去好好吃点好吃的睡一觉就过去了好不好？
喻文州强硬摇头。不行，还没喝酒。
黄少天无奈。行吧行吧，经理不在，咱们买一瓶回去，别在外面，被人看到影响不好的。
喻文州答应了。盯着黄少天买酒。黄少天跟做贼似的摸进便利店，竟然买回来的是瓶清酒。
喻文州说，这酒喝不醉。
黄少天大惊，队长你还想喝醉？喝两口是个意思了好不好？
喻文州没再多说话。他们俩在宿舍里把那瓶清酒喝了干净。喻文州还喝了大半杯，依然清醒得麻木。
黄少天是有些醉了，歪歪扭扭站着，冲喻文州嚷：“队长我……就搞不明白了！你甩王杰希！为什么……你难受？他还跟没事儿人似的在海边度假呢！”
喻文州抱膝坐在地上，沉默。
黄少天不许他沉默，摇晃他肩膀要他答话。喻文州被他摇散了架，撇开头低声说：“因为我还喜欢他。”
“那我就……更不懂了！”黄少天松开他，歪倒他身边半躺着，继续唠叨，“队长你……那——么喜欢他！追了那——么久！”边说他还边展开双臂比划出个“那——么”的具体概念，“队长你怎么就跟他没处多久就分了呢？分了还喜欢他呢？”
喻文州把黄少天晃到他眼前的爪子拍开，又是没答话。这次黄少天还来摇他，喻文州任由他摇，摇得想吐也不说。
黄少天有些惭愧似的，跟着他跑到卫生间，胡乱拍着他后背看着他吐，然后说：“队长我真的不是八卦，队长我只是觉得，你把话说出来会好受一些。队长你总喜欢自己堵着，会出事的。”
喻文州吐干净了，漱嘴洗脸。水珠在脸上流淌，沾湿了的额发垂到眼前，要戳着他柔软的眼睛。喻文州本能地闭上眼，眼眶里很温热。
他说：“因为爱了那么久，追了那么久，我领悟了一个事实，就是我永远也不相信王杰希会爱上我。”
黄少天张嘴要劝他，喻文州睁开眼抬起手，对着镜子冲他摇头。他继续说：“我喜欢王杰希六年了。我人生到现在总共也没几个六年。六年这个数字太长了，长到我都忘了当初为什么喜欢上王杰希，却始终舍不得放下他。因为觉得自己喜欢他的六年，又珍贵又美好。六年太漫长，王杰希对我的好对我的不好，我都记得模模糊糊的了，却就是因他而欢喜因他而难过。六年教会我很多，学着不奢望他会爱我，学着认清他待我与待人的区别。其实……根本没什么区别。他待我，待高英杰，待他的微草他的朋友们，没什么区别。王杰希对人是真的好，一视同仁的牺牲与成全。我六年的‘付出’对王杰希来说是一种绑架，而他却选择了牺牲而不是抗争。所以……我心疼了……我放手了。”
话说到最后喻文州还是没有忍住。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里有呜咽。
黄少天在他身后沉默。很久很久，叹了口气，拍他的肩，说，队长你要放下。
喻文州终于可以不被他强迫着答话。这个话他也再说不出口。
放手不等于放下。喻文州放不下王杰希。他只是用“成全”回馈“成全”，用“牺牲”献祭“牺牲”。
六年。磨光了喻文州在王杰希面前的全部自信，却磨不掉喜欢他的那种心情。连时光都没有教会他放下，喻文州也没有别的办法。
也许还有下一个六年呢。
——TBC——
下一章：（15）
黄少：“队长，为什么你跟王杰希谈恋爱一发神经就来折磨我？？？？”
鱼：“因为你知道的太多了。”
黄少：“……再见吧！！！我什么话都不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