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喻】怎样看见鹿（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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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开篇：（1）
上一章：（12）
王杰希在室内走了两圈。
喻文州坐在床上看他走了两圈。
王杰希打开电视，一个频道一个频道不迟疑地换。
喻文州躺床上看他换台。
王杰希说:“你奔波一天肯定累了，先去洗洗……”
喻文州说:“你洗过了？”
王杰希摇头，皱着眉，犹犹豫豫的：“你先洗吧……”
“噗——”喻文州忍不住笑了出来，“不至于吧，你这反应倒像是怕什么东西，要我先试试似的……”
王杰希眉拧得更紧了，不搭理喻文州的玩笑，盯着电视看得好像很认真。虽然上面是广告。还是肾宝广告。
喻文州心情甚好，差点吹了个口哨。先洗就先洗，怕你不成？
……其实真的有点怵。喻文州站在半遮半掩的浴室门口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这才磨磨蹭蹭脱衣服。
他站在花洒下心跳真是直飙180。没太敢回头，只是余光里有个模模糊糊的影子，是王杰希。
喻文州洗个澡洗得差点英勇就义。
等他又磨磨蹭蹭从浴室里出来，把自己吓得半死，也冻得半死。哆哆嗦嗦裹了个严严实实，喻文州觉得自己就是个大写的“欲盖弥彰”。
然而卧室里王杰希坐在沙发上，保持固定姿势，看电视看得严肃认真的。
“洗……洗完了……”喻文州舌头打结。他觉得主要是由于自己被冻的。
王杰希看了他一眼，站起身向浴室走。
喻文州有点松了口气，又有点吊着口气喘不过来，歪歪扭扭往床那边移。
王杰希突然从他背后冒出来时吓了他一大跳，尤其是他伸过来的手臂裸露着，沾着些水滴。
“头发干了再睡觉。”直到一块毛巾盖他脑袋上，喻文州那些旖旎心思才给扑灭。
“我……我自己……来……”他着急掩饰，伸手去抢王杰希手里拿着正给他擦头发的毛巾。两个人的手指猝不及防就碰到一处。
喻文州一怔。他俩好像真的还没拉过手……
然后王杰希很干脆地松开手，没再多看他一眼，重新进了浴室。
喻文州咽了下口水，一下一下摆弄自己的头发。他还有点怀念刚刚王杰希帮他擦头发时那不轻不重的节奏。
浴室那边响起水声。
喻文州眨眼。他出了浴室就一直背对着那扇磨砂玻璃，因为实在是容易想起刚刚自己那份尴尬。然而现在那水声让他特别想……凑上去看看……
在脑海里很认真地自己跟自己打了一架，喻文州假装正直地端坐在沙发上，给自己催眠：这是在等头发干……这不是想看见啥……
但是磨砂玻璃跟他就差那么一臂的距离。喻文州眼神止不住往那边跑。最开始只敢低垂着、鬼鬼祟祟地扫一眼玻璃下沿。这玻璃设计也挺恶质，正中间关键部位确实做成了磨砂，但下沿偏要留出一截透明。喻文州扫过去时，雾气已经把透明玻璃也氤氲成磨砂，然而四溅的水珠顺着玻璃下滑，拖出一道透明但朦胧的轨迹。而这条轨迹里，隐隐约约能看见王杰希脚踝的线条。
喻文州屏着气，心一横。我自己男朋友我看一眼怎么了？这么美好的肉体不看是不是傻？
是。
喻文州干脆就大大方方转过头去看了。
然而其实也没什么可以看的。因为雾气上来了，蒙住整个玻璃，那景象就像近视千度的人摘了眼镜看见的世界——朦朦胧胧的色块而已。
喻文州扼腕。
然后后悔加尴尬。
应该让王杰希先洗啊！这样雾气才不会那么大啊！
王杰希从浴室里出来时，喻文州把自己裹成球缩在较远端那张床上。他闭着眼睛，把呼吸声尽量拖得缓慢绵长。然后竖着耳朵把全部精力集中在听觉上。
他听见王杰希刻意放轻的脚步声，缓缓地，缓缓地，向他逼近。然后寂静无声中，喻文州感觉有一只手无比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
喻文州赶紧把眼睛闭得更紧了些。
抚摸他头发的手忽然停了下来，缓缓地顺着往下滑。喻文州呼吸瞬间乱了。然后那只手落了下来，拉起他滑到肩头的被角，挺小心地给他整理好。接着喻文州听见王杰希离开自己身边，然后是两声空调的按键声。
喻文州心跳缓了下来。
然后慢慢进入很深很深的睡眠。
无梦的一夜好眠。喻文州醒来时，发现王杰希不在房间里。
他拥着被子坐着醒神，也不知过了多久，王杰希推门进来了。看见他醒着，便说：“嗯……收拾收拾东西，我们换个地方住。”
“啊？”喻文州发愣。
“我一个朋友在Q市有房产，海景度假别墅。他不在国内，房子一直是拿来给观光客短租的。他知道我在Q市，说这几天房子空着，借给我们。”
王杰希说得轻描淡写的，喻文州有点羞愧难当。
王杰希该不会误会什么了吧？天地良心喻文州只是按照张新杰的攻略挑了个离海近的酒店。现在正是Q市旅游旺季，这酒店是公寓式海景房，贵得爆表，喻文州在网上看见地理位置合适就抢着订了，根本没想到……
喻文州捂脸。然后又觉得有点小小的失落和委屈。
但不得不承认王杰希挺靠谱的。这个时候还能找到海景别墅，也挺大手笔了。
喻文州站在别墅落地窗前看着海浪想，好嘛，一个福利被剥夺了，另一个福利还是够安慰他的。
他振作精神，拿出张新杰的攻略，力争扳回一城。
王杰希看着他手机上挺严苛的时间表，皱着眉沉默了片刻，问：“张新杰给的？”
“嗯……参考了霸图其他人的意见。”
“你不吃辣很闻名啊……”没怎么评价这份行程规划，王杰希却冒出来这么一句。
喻文州被他说得一愣，下意识去看，果然发现张新杰推荐的菜单和饭店都会特别强调一下，不放辣椒也很好吃。
“啊……黄金一代间聚会确实多一些，每次全明星赛都会抽个空聚一聚……所以新杰可能有印象吧……”喻文州其实自己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想了半天才得出来这么一个结论。
王杰希点了点头，没什么表情也不再说什么。喻文州有点摸不清他是什么意思。
“走吧。第一站是这个……啤酒博物馆是吧？”王杰希没有继续纠结自己提出的那个话题，倒是挺干脆地开始旅程了。
旅游可以是闲庭信步，更可以是疲于奔命。喻文州性子本来就懒散，不喜欢慌慌张张地奔来跑去。他想反正是跟王杰希单独逛，在一个地方想呆多久就呆多久呗。
但是王杰希好像不是这么想的。喻文州感觉自己半个早上都跟行军打仗似的。打车、买票、看展览，王杰希都行动极其迅速。
“你能不能慢点！”出了展馆，喻文州终于表达了不满，坐在台阶上就是不走了。
王杰希好像被他的抱怨弄得有些莫名，本来已经走出去了挺远，又慢慢退回他身边，陪着他坐下，说：“下午不是还想去海边吗？不走快一点时间会来不及吧？”
“Q市没有那么大。”喻文州嘟囔，“我们也没有那么急。来得及就去，来不及就不去了。王杰希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王杰希挺沉默的，陪着他坐了很久，不提继续走了。喻文州自己歇够了，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回头冲王杰希说：“走吧，还有一个展馆呢。”他又瞥了眼票根，笑，“一会儿还有啤酒可以尝唉！”
果然王杰希就皱起了眉，挺严肃跟他说：“不能喝酒。”
喻文州摆出来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瞥了他一眼，转头就走。他想，嘿，今天终于轮到我做一回主了。
王杰希追上他，继续规劝：“不要喝酒，虽然是在夏休，但毕竟要保持竞技状态……”
喻文州不听。
其实他来之前张新杰就提醒过他，最好不要喝酒。啤酒博物馆送两杯酒，酒量很不少，他们这群职业选手，多半都是被放倒的命。这是韩文清的血泪教训。
喻文州当时还笑来着。韩队看上去像是能喝三杯的主啊！
他本来也不打算喝酒的。只是跟着王杰希，被他管着又惯着，忽然就很想任性地喝一次。
挑战极限嘛！他不是本来就想知道王杰希对他的成全，可以到哪个地步吗？
王杰希真的是可以很纵容他，纵容到放肆。喻文州要喝酒，王杰希发现规劝无效后，便不再说了，一路上跟着他，紧紧皱眉抿嘴，墨镜架在鼻梁上，倒让喻文州看不出他是个什么眼神。
然后喻文州真的跑去端了一杯酒后，王杰希竟然干脆地走开了。
喻文州一个人闷下去三大口，就觉得有点飘了。本来觉得很没意思的无趣心情，忽然就腾起一种飘渺的愉悦感。
他踩着虚浮的步子去找台阶下楼，手臂被人从身后拉住了。喻文州笑嘻嘻地回头，看见王杰希半垂着头，看他。墨镜摘了，眼睛里有点生气的样子。
喻文州开口，有点迟钝地发觉自己口齿不清：“我只喝了……这么……一点点……没有醉！我保证！”他抬起手把食指和拇指并起来，伸到王杰希眼前，强调。
王杰希把他的手按了下去，握进手心里。
喻文州懵懵的，被王杰希拖着走，好半天才想到，咦，王杰希你牵我的手了啊！
剩下的路程王杰希不和喻文州说话。喻文州想跟王杰希说什么，又总是忘掉该说什么。
两个人走得很慢。喻文州忽然想起来了，对王杰希笑：“还有一杯呢……”
“你够了喻文州！”王杰希好像是终于被喻文州惹怒了，声音低沉却透着一种威严的震慑力。
喻文州闭上嘴。他想，王杰希你有什么可生气，我只是在你面前放肆一次而已。又不是像喜欢你那种十恶不赦的事。
走到最后，喻文州看到了张新杰推荐的那个“醉酒小屋”。其实他已经品尝到晕眩的滋味，但是他很想看看王杰希的反应。王杰希在他面前总是敛着秉着一本正经着。王杰希从来不让喻文州看见他失态的样子。王杰希连生气都是挺压抑的，偶尔窜出来点火苗，很快就熄灭了，剩下一缕青烟，风一吹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王杰希拖着他平静地路过，不打算尝试那个“醉酒小屋”。喻文州固执地停住了。两个人相握的手拉出一条直线，两个人僵持在线的两端。
“进去试试嘛。”喻文州挺乖巧地跟王杰希笑。
王杰希不买账，松开手，抱臂看着喻文州，一本正经严肃着。
“你不好奇酒醉是什么感觉吗？”喻文州尝试诱惑王杰希。
王杰希只是看着他，摇头：“看你就知道，不是什么好的感受。”
喻文州抿了抿嘴，笑：“那我进去了。”
说罢他也不管王杰希怎么样，自己推开小屋进口的门。
走过一段正常的平台，地面陡然成大角度倾斜。喻文州刚把脚踏上去，就感受到一种真正意义上的天旋地转。呵，看来他喝得不够，还没醉，还能再来一杯。
小屋的墙壁修着扶手，墙上也布满柔软的填充物，显然怕发生什么碰撞意外。喻文州觉得这个设计太贴心了，真的，因为脚踩棉花头顶飞鸟的，他真走不动道了，有心想顺着墙壁翻滚过去。
然后手腕忽然就被拉住了。
喻文州回头笑，问：“你不是不想进来吗？”
王杰希还是皱着眉：“你进来了。”
唔。你看。王杰希特别好。喻文州就知道。他再怎么不想做的事，只要喻文州逼迫他去做，他就一定会做到。
喻文州挣开王杰希的束缚，一步一步往出口挪。天旋地转的，体内有一种毛茸茸的骚动感，想笑。喻文州就挺大声的笑，傻呵呵的。
他没回头，也没听见王杰希有什么声响。但是他的余光里总能看见王杰希的手，出现在他的身侧，最远不过一拳的距离，一种犹犹豫豫但充满保护意味的举动。
喻文州从这举动里读出来无止限的不认同，以及不认同之后无止限的包容。
王杰希对他真的挺好的。喻文州深深地领悟了。但是这种好，恰恰是喻文州不想要的。
从醉酒小屋里出来，喻文州变得异常听话。王杰希问他，头晕吗？难受吗？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他答，头晕，难受，哪里都不舒服。王杰希皱眉，不许他再喝下一杯酒。喻文州挺乖地笑，好，不喝。
他们两个人回到海滨别墅。喻文州在台阶上坐下，等王杰希开门。王杰希背着身的时候，喻文州忽然开口了，说，别皱眉了，杰希。
王杰希动作停了，扭头看他。
喻文州又说，我以后会听你的话，不会再让你为难了。
王杰希又转过身去，打开门。
喻文州还是坐在台阶上。别墅门前是小院，小院里有花花草草。刚来的时候托管那边的人说了，这些花草有专人来照顾的。
草木无情，所以最享受别人的照顾，天真烂漫自顾自枯荣。
午饭喻文州没吃几口，被王杰希强迫着午睡。他睁着眼睛躺在床上，捱了一整个下午。一直等到王杰希来叫他吃晚饭。
喻文州说，杰希，我们去海边散步吧。
大概因为他笑得特别干净。王杰希答应了。
他们住的海滨不是什么热门的景点，但是海边还是不少人。天色昏暗，所以喻文州懒得做什么伪装。海风腥咸，把喻文州额前的碎发吹得颠三倒四，鬓角长了的几根毛更是一个劲儿搔着他的脸，特别痒，逗得喻文州直笑。
王杰希跟在他身边，一步远的距离，听着他的笑，问：“笑什么呢？”
喻文州仰着脸：“风吹的，痒。”
王杰希就抬手帮他把鬓角的发理好。他手一松，风又带着发丝拂起，在他指尖缠缠绵绵的。
喻文州笑着说，算了。他把眼神投向海的那边，说，风会再来把它吹散的，杰希。你永远没有办法阻止风对不对？你总有做不到的事。
王杰希收回手，没有说话。
喻文州第二天完全配合着王杰希。他们严格按照着行程规划表跑着，去看山，看海，看人山人海。
天气热，喻文州去买冰淇淋，给王杰希带了一个。喻文州把自己的那个吃掉一半，回头看见王杰希正拿着冰淇淋往嘴边送。
喻文州忽然就倾身贴了上去。他们那时候正走向教堂，身边来来往往都是人，还有很多穿着婚纱的美丽妹子，笑得特别永恒。几分钟之前，喻文州笑着问王杰希，这么多妹子撞衫，你说哪个最漂亮。王杰希没搭理他，过挺久才说，都漂亮。好敷衍。喻文州评价。现在喻文州贴近王杰希，不顾人山人海，眼神挺专注的，看着王杰希在自己视野里僵硬、躲避、皱着眉、不高兴，但依旧没有推开他。
喻文州笑了笑，张嘴，咬走一大口王杰希举在嘴边的冰淇淋。
冰牙。冻得喻文州浑身打颤。他自己的那个冰淇淋他没心情吃了，举在手里，化了，手上粘粘糊糊的。
王杰希看他浪费，又要皱眉。喻文州挺干脆就把冰淇淋扔了。
夜里海风又起来了。喻文州出门，王杰希跟着他。天空中竟然能看见星星。喻文州笑，问王杰希，会唱小星星吗？
王杰希哑然失笑，说，你这话感觉怪怪的。
哈哈哈哈哈。喻文州笑得特别开心。微博上有人喊你“王爸爸”，还挺贴切。
王杰希简直生无可恋。喻文州别闹了。这玩笑不好玩。
喻文州偏缠着这个话题不放。他说：“你对微草真的……父爱如山啊哈哈哈哈。”
王杰希开口想打断他，喻文州早得黄少天真传，一口气也不歇，继续往下絮叨：“你特别负责，又很有威信。别人待你好，你就一定要回馈以更好。你愿意去牺牲，只要你觉得值，哪怕是强人所难，哪怕是无理取闹，你也能包容。你真的，特别特别好。”
喻文州把话说完了，王杰希没有再试图打断他。
喻文州笑了笑。又说：“回到最开始那个问题。你会唱小星星吗？”
王杰希沉默地看他。
而喻文州不看他，自顾自往下说：“那我唱给你听吧。”
他开口唱。虽然曲调并不是小星星，但是旋律是从小星星改编来的，喻文州觉得自己没唱错。
王杰希在他身边沉默地听着，也没费神问，喻文州你发什么神经啊。
喻文州想，不能只许你一个人让人出其不意，不能只许你一个人让人捉摸不透，不能只许你一个人放弃、牺牲、成全。
他唱到那一句实在是唱不下去了，有点跑调，挺难听的。
那句是：如果你快乐不是为我，会不会放手其实才是拥有。
其实挺早喻文州就懂了。挺早的时候命运就有过规劝。挺早的时候喻文州就该知道知足。
所以他停了下来，对王杰希说。杰希，我放弃了。我们不用在一起了。
——TBC——
下一章：（14）
噫。我还是什么都不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