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棠欢

旧文不补。爱你们。

【黄喻/ABO】死火(11)

  起始章:(1)

  上一章:(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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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野外生存考核的第一夜下起了雨。魏琛和方世镜坐在会合地搭好的帐篷里,一边看着外面乱珠激跃的雨注,一边打着赌,猜测这次队员的考核成绩。

  魏琛坚持认为,黄少天会是第一个到达会合地的队员。而方世镜则觉得黄少天近期状态不佳,又不熟悉此地状况,不具备优势。倒是一队的队长,从基层军人一路走来,积累了不少经验,恐怕会是第一名。

  魏琛不同意他的看法,势要把宝押在黄少天身上。两个人定下了“帮对方写一个月行政报告”的赌注,魏琛摸出来烟点上,不顾方世镜“帐篷里严禁明火”的警告,一脸得意洋洋,胜券在握一般。

  而在雨林深处,他们打赌对象之一的黄少天正在冒雨急行军。

  落点选得太好,导致他精神一个放松,吃够了莲子,随手摘了把荷叶盖在脸上,枕着山石沐浴着阳光,舒舒服服睡到了傍晚时分。

  睡醒起来,神清气爽,然而一整天的时光就这么蹉跎过去了。

  黄少天倒不觉得有什么。这些天没有睡踏实过,能在这里安安心心睡一场,比争分夺秒抢个第一名要重要多了。更何况,他对夜行军适应良好,完全可以利用晚上的时间补足落下的路程。

  他嘴上叼着微型手电,看着手上打开的地图,一路上做着基础的地貌记录。尝试着走了一公里,黄少天已经可以凭借地图的粗略注释及自己的推测,规划一条快捷的路线了。

  只是这条路线,海拔跨度极大,这往往意味着会有峭壁。这次野外生存训练倒是带了登山绳,但是黄少天估算了一下,这绳子的承重力并不出色,绳长也不够理想,使用价值不大。

  只能赌一把了。黄少天想,不走险路,怎么抢出时间呢?

  他真的不着急拿个第一,但他挺着急见喻文州的。

  像是见着了喻文州,就能同他回到从前一样。

  雨水顺着他的帽檐滴下来,雨势太大,黄少天有时会觉得眼前一片模糊。他想,模糊也是一件好事,有时候看不清便不会痴妄,就像他还看不清自己感情的时候,只是简单的克制着,却能在喻文州身边,长长久久。

  一旦看清了,本以为足够亲近的距离变得远得可怕,本以为简单的一句话却总是无法出口。就好像突然拥有了巨宝,莫名惊喜之余,更多是恐慌,患得患失,小心翼翼。

  黄少天抹了抹脸上的雨水,收回纷飞的神思,按下复杂的心情。野外条件复杂,他还是把精力都集中在赶路上吧。

  这山林的雨下得突然,收得也突然。后半夜时分,雨已经收住了。而黄少天也抵达了预计中的山崖地段,站在底端思考着怎么攀上去。经过雨水洗礼,崖壁泥泞湿滑,很难找到安全稳定的落脚点。若是换个人来,这种情况下大概就考虑换条路线了。然而黄少天面壁思索了片刻,竟找出一条蛇形路线,落脚点匪夷所思不说,还十分考验应变能力。黄少天淡定地拿出军刀,登山绳则丢在背包深处弃之不用,而后聚来几根坚韧的藤蔓,试了试受重,就开始了攀爬。最初还是规规矩矩踩着山石,到了中段,他将藤蔓在腰上缠了缠,拿出军刀,蹬了脚崖壁,借着反作用力荡开,撞上旁边乱石的瞬间猝然发力,将军刀狠狠刺进石缝间,就这么止住去势。这一荡,他跃升了不短的距离。其后的攀爬,黄少天依然用着这么高风险的方式,若是有人旁观,恐怕要帮他捏好一把汗。

  越过这段山崖,黄少天的路程短了不少。他估算着时间,不紧不慢地在考核的第二天傍晚抵达了会合地。有两名老队员赶在他之前完成了考核。虽然只比他早了那么半个小时,但魏琛还是不甘不愿地输掉了赌约。

  得知黄少天还睡了一整个白天后,魏琛叼着烟屁股气得要一指头戳死黄少天。他这一天一夜就赶回来的速度,绝对强势。可偏偏黄少天就不能一鼓作气先赶路再休息,非要给他老师添个堵。魏琛气结,可黄少天无所谓。他赶路耗费了全部的精力和体力,此刻一放松,疲劳极了,扯过睡袋丢在篝火边就睡了个昏天黑地。

  这一觉无梦好眠,再醒来时天都亮了。

  黄少天坐在已经熄灭的火堆旁,看着魏琛、方世镜他们来来往往。这次的野外生存考核就是根据72小时的标准制定计划的。根据统计规律,这种考核的事故高发期集中在最后三分之一这段时间内,也许是因为即将到达目的地,参训人员的精神不自觉会放松;也许是因为长时间的精神高度集中,到最后实在无以为继,总之,这最后一天,魏琛他们一定是忙碌极了。

  果不其然。黄少天醒来不到五分钟,遥远的天际就炸开一颗信号弹。魏琛和方世镜拎着急救箱匆忙奔向武直,手上还拿着通讯仪飞速与报险队员沟通着。

  黄少天在信号弹跃升之时早已跳了起来,几步追到了魏琛身边。直到听见通讯仪里传来的声音不是喻文州,才松懈下来,神态又恢复刚刚睡醒时的迷蒙状。

  在他旁边,尖刀小队除了队长喻文州,三个队员均已返回。这倒能证明系统培训的成效,不过,对于这群学生来说,这么早返回意味着他们要和黄少天尴尬以对了。

  黄少天自毕业后便去了二队,从来也没来过尖刀小队的基地。平时训练还很紧张,大家连聊天工具都很少使用,是而算一算,他们三人和黄少天差不多也有近两个月没有什么有效沟通了。

  其实他们三人对于毕业前的那场变故几乎是一无所知的。对局外人而言,喻文州只是回了趟家,回来后一切如旧。然而黄少天却在那日毕业典礼追着喻文州离去之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尖刀小队的三名队员与黄少天私交甚笃,自然会有偏向性。加之喻文州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而黄少天则显得黯然神伤,三人都有意无意在心里对喻文州有了些看法。这种情况下,喻文州担任尖刀小队的队长很难服众。好在到目前为止,尖刀小队没有出过任何任务,日常训练中队员虽有些懒怠消极,倒也不曾有过大的差池。喻文州脾气倒是极好,也颇有眼力,瞧出了诸人对他有些不满,却也不去讨好解释,依旧是安之若素的态度,只是放缓了训练节奏,不断调整训练方案。

  这样一来,他们三人倒有些愧疚。喻文州也没什么错处,黄少天也不向他们解释清楚,夹在中间真的好难做人啊!

  尤其现在。徐景熙看了看郑轩,郑轩瞅着宋晓,宋晓望天——谁都想问问黄少天怎么了,谁都看得出来黄少天一颗心思都在喻文州身上,可喻文州呢?

  不仅不知道喻文州是怎么想的,现在连喻文州他人在哪里都不知道。

  喻文州是第一个开始进行考核的。按照考核预期值72小时计算的话,他差不多该到达了。然而又等了一个白天,还是没有喻文州的身影。除了喻文州,还有两名老队员没有归队,也没有申请退出考核。魏琛这一整天差不多都在天上飞着,接到了三个伤员,送他们去了就近的部队医院。

  去接第二个伤员时,魏琛叫上黄少天来帮忙。这个队员误踩中当地猎人的捕兽夹,他没有把外伤当回事,随便包扎处理了一下。然而没过多久就出现了感染症状,持续高烧,不得已,他在还有意识的情况下选择了退出。魏琛他们找到他时,人已昏迷不醒,受伤的部位肿大到夸张的地步,泛着可怕的青紫色。

  魏琛有经验,一看就知道是中了毒。这雨林里不少猛兽,猎人为了捕捉它们,往往会在捕兽夹上涂抹毒药。这种土制毒药药性不算猛,但是后劲儿足,尤其是如果中了毒还持续剧烈运动,药效会发作的更快。还好这种毒素当地猎户常用,部队医院里也一定会备有解毒剂,所以魏琛虽然心焦,倒也不担心。

  只是他一回头,看见黄少天脸色煞白,欲言又止的神情,眉头深锁,一副未曾见过的忧心忡忡。方世镜以为他第一次见这种场景,考虑到他极敏感的感官,恐怕是受到了惊吓,正在安慰他。而魏琛却猜出来大概,摇了摇头,说:“喻文州心思细,观察敏锐,不太会中这种陷阱。再说就算有个万一,他是多知晓大体的人,必不会为了脸面耽误大事,所以他还没有向我申请退出,就说明并没有遇到什么事。”

  黄少天听了他的话并没有作声。魏琛说的不是不对,喻文州明事理通大体,但是他对于一些事情可谓漠然至极。黄少天忍不住想起之前他含着笑与他解释,他服用抑制剂在安全范围内。那笑容温暖而柔和,可落在黄少天眼里像是一枚针,深深扎进心里,取不出来,心只要一动,就会被它刺痛。

  喻文州是不在意自己身体的。只要它还能支撑到完成他想完成的事情,这具身体怎么样都可以。黄少天从喻文州一次又一次的不在意中深深体会到这一点。

  他木然随着魏琛把伤员送到医院。果然医院里备好了解毒剂,伤员在第一时间注射了,除了身体虚弱,倒也没什么大碍了。魏琛松了口气,回过身看见黄少天还是心神不宁的样,一爪子拍他脑袋上,道:“小子,不是我说你,你总是这样偷偷惦记着,还不如放开手去追人家呢!不战而退是你的作风吗?当年是谁一进校就给我到处惹是生非,见到谁都要挑衅来着?那时候你可是谁都不怕呢!”

  黄少天抿了抿嘴,说:“魏老大,我可记得你当时指着我鼻子喷我一脸唾沫地骂,说我流氓行径莽夫行为,做事情不带脑子。现在我什么事情都要过脑子,你又骂我。怎么着横竖都不行?”

  魏琛叹气,恨铁不成钢之态:“你跟人打架斗殴那当然是不应该的,但是你追自己心仪的对象那不是天经地义嘛!再说恋爱关脑子什么事?喜欢不就上,想那么多干嘛!”

  黄少天想了想,点点头,没再说话。魏琛以为自己劝通了,高兴得走路都摇头晃脑,还哼着不知名的曲子。可他哪知道,黄少天是在想着,魏老大说得都对,只一条,打架斗殴时他清楚自己手下有轻重,是可以承担一切可能的后果的。然而追喻文州这事,他只能接受一种结果。所以他真的懦弱,他很害怕失去,却只能眼睁睁等着失去。

  魏琛带着他返回了集合点。一直到太阳落山,喻文州和另外两个未归队的队员依然没有回来,也没有申请退出。犹豫了一下,趁着还有光线飞机好起飞,魏琛安排方世镜和一队二队队长组织已经抵达的队员有序返回基地,他自己留下来,和尖刀小队几个队员一起等候剩下的三个人。

  二队队长整队时,黄少天并没有入队。他犹犹豫豫瞥了眼黄少天,又用眼神向魏琛求助,最终在魏琛的示意下,假装没有黄少天这个队员,若无其事地带领其他人登机。

  魏琛注视着其他队员离开,才转过身看黄少天,说:“无论如何,你还是应该给你队长一点面子。他不是像你一样强势的Alpha,又知道你是我嫡系,对你总是客客气气的。但是你总是冷着脸对人家,这多不好,不利于你在队里的发展。”

  黄少天点了点头,道:“我的错,我会注意的。”说罢起身,走到尖刀小队三名队员身边坐下。三人也不知他有什么打算,彼此看看,又悄悄看看他,恰好就撞上了黄少天直视他们的眼神,回避之下尴尬一笑。

  黄少天看着他们,忽然说:“是我个人问题,你们不要迁怒喻文州。他一个人带队不容易,彼此体谅吧。”

  听了这话,郑轩垂下头,徐景熙含着点歉意看黄少天,宋晓搔了搔脑袋,却都没话说。黄少天了解他们,兄弟一场,面对这种状况,他们会有什么样的情绪什么样的表现,都是知道的。但是他们却没那么了解黄少天。他们相处了那么久的黄少天,被一场恋爱彻底改造了。是好是坏,他们很难说清。

  于是沉默了半晌,徐景熙开口:“黄少,我们……确实有不应该的地方,但是你也太不讲义气了。招呼都不打,就这么去了二队。也不和我们见面,也不与我们沟通。发生了什么事是不可以与兄弟说的呢?”

  黄少天摇了摇头,说:“我自己的事与你们怎么说都没关系,但是,与他人相关的事,我不可以多说。”

  郑轩闻言呆呆地看着黄少天:“黄少你话这么少,我都不习惯了……”说罢看见黄少天挑起来的眉毛,赶紧加了句:“但是这样很好,非常好!”

  话至此,四个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魏琛远远的听见他们说说笑笑,看见黄少天脸上的笑意,脸上也松弛了些。

  他们又等了很久,在入夜时分等来了三个人中的一个。不是喻文州。

  黄少天要求值前半夜的班,魏琛同意了,但也没去睡觉,和黄少天一起蹲在火旁。两个人没有说话,只有树枝烧着传来轻微的“噼啪”声。

  守了许久,魏琛都有些困了,迷迷瞪瞪间,好像看见有人影晃动。他揉了揉眼睛,身旁黄少天已经站了起来。那个影子从树林深处走来,移动的非常迟缓,身形还不住地晃动。

  魏琛迷糊着思索,一般人谁这么走路呢?好像随时要摔倒一样。念及此忽然一愣,他意识到,可能是出事了。

  睡意瞬间被惊吓殆尽。他匆忙向那个身影奔去。跑了几步,发现黄少天还怔在原地,他忍不住训斥:“愣着干嘛?快去看看什么情况啊!”

  黄少天站在火堆旁,脸被忽明忽暗的火光映得怪异,只依稀辨出脸色有些苍白。他问:“喻文州……没事吧?”声音很沉。

  魏琛倒是被他这话问得一愣。他转过身去看,那人是喻文州?说实话他可看不出来,林子那边这么暗,他也就能勉强辨别出个人形。

  愣了两秒,魏琛醒过神,管他是不是喻文州啊,总得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吧?

  他抓紧跑了两步迎上去,果然是喻文州。走近了看清他的模样,魏琛倒吸了一口冷气。喻文州浑身上下都是脏兮兮的,衣服上不少破洞,像是被什么东西扯烂了,透出来的肌肤上不少伤痕。这些倒还算不得什么大伤,真正让魏琛惊心的是他用手捂着的左腿。那腿明显折断了,扭成一个非常可怕的角度,血痕泥污遍布。怪不得他走路那么不稳,这不摔倒都是奇迹了!

  魏琛狠狠骂了一句,气不打一处来,大步走上去扶起喻文州,怒道:“你小子是怎么回事?都这样了,怎么不给我来个消息申请退出?”

  喻文州却还在没有血色的脸上挤出个笑容,说:“我在前面不多远的断崖上掉下去了,通讯器摔丢了……”

  “信号弹呢?”

  “还在,但是这点可能大家都在休息,我想距离终点也没多远了,就自己攀着藤蔓上来了……”

  “你可真会胡闹啊!”魏琛瞧他还说的理直气壮,什么“大家都在休息”,你人都这样了还考虑别人休不休息?黄少天担心的吃不下睡不着,看见喻文州这样,指不定要有什么过激反应呢!

  魏琛叹了口气。真是两个冤家。

  黄少天仍然站在原地。他的视力比一般人好,所以更早的发现了喻文州的身影。也许是太熟悉了,也许是一直在心尖上打转,哪怕那么暗那么远,他仍然一眼认出了那是喻文州。

  喻文州的状态很不好……意识到这一点,黄少天心头在打颤。他有些不知所措,想要快点赶到喻文州身边,却又有些担心,很担心。于是怎么也动不了,只能僵在原地。

  他看见魏琛扶住那个身影,两个人走得依然很慢。随着他们靠近,他嗅见鼻端一丝丝血腥气,眼前霎时就蒙上一层血色。

  喻文州受伤了。

  黄少天的心像是被渔网兜出水面的鱼,疯狂地挣扎着,感觉到窒息,却无能为力。

  他终于与喻文州相见,却无法若无其事地与他说一句,好久不见。

  他甚至无法说出一句话。他看着喻文州极其虚弱的模样,却依然有什么东西在他身上,坚不可摧。

  黄少天忽然很想上去拥抱住喻文州,就像他第一次看见喻文州发情状态时那样。

  那种无可抑制的心疼。

  而魏琛看着他站在原地,一脸阴晴不定,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招呼他过来,只是扶着喻文州慢慢走到聚集点。

  本来还在休息的其他队员此刻被他们的脚步声惊醒,刚一睁眼看见喻文州这样,都吓了一跳。徐景熙迅速摸出医疗包给喻文州做简单诊治。

  魏琛看着还带着微笑的喻文州,叹了口气,又回头看依然躲在很远距离的黄少天,再次叹了口气。

  “外伤很严重,左侧小腿肯定骨折了,具体什么状况得进一步检查了。脏器还不确定有没有损伤,这么高的地方毫无防护地掉下去,真很难说。”徐景熙检查了一圈,只泛泛得出这点结论。他也无奈,喻文州这满身血迹的模样,实在触目惊心,偏偏他手边只有点急救器材,什么也做不了。

  “没事。”喻文州反倒安慰他,“我没有觉得特别不舒服,稍稍歇一歇,等等最后那位队员好了。”

  “能别开玩笑了吗?”魏琛怒,“你这状况还等谁?你现在就麻溜去医院吧!黄少天,我走不开,你和徐景熙带着喻文州去医院!”

  喻文州对他的决定没有说话,徐景熙看了看黄少天,最终也没说话。而黄少天抬起头深深看了魏琛一眼,沉默地走上来捡起自己丢在地上的背包,来到了喻文州身边。

  喻文州垂着头不去看他,挣扎着起身,一旁徐景熙反应慢了半拍,刚准备伸手去扶,喻文州却已经站稳。

  另一边,黄少天牢牢握住喻文州的手,支撑着他站得平稳。

  “我去找担架,队长这个状况还是别乱动了。”徐景熙愣了一下说,转身向剩下那架武装直升机跑去。

  他跑远了,还是忍不住偷偷回头瞥了一眼,只看见喻文州依旧垂着头,而黄少天一双眼睛只看着喻文州。

  徐景熙叹了口气。这状况,他们这群兄弟怎么不为黄少天不平?

  他收了心思,提着担架跑回去,和黄少天一起把喻文州小心翼翼放上去,然后抬上飞机。

  武直的飞行员大多有一颗战斗心,所以坐武直的飞机从来都很惊奇。他们不是开不稳,只是喜欢没事炫个技,也不想想坐飞机的乘客是不是和他们一样喜欢空中旋转。

  黄少天跟着魏琛跑过不少地方,没少领略过武直这群人的“精湛技艺”。于是在上飞机后,黄少天趁着驾驶舱门没关之际,闪身进去,一言不发,只把一柄军刀横在飞行员喉咙上,刃光在后视镜里看着有些亮得可怕。

  “我保证开得特别稳,保证你们连一个颤抖都感觉不到!”飞行员是个非常识时务的汉子,看着黄少天cos冷面杀手,非常配合的入戏。

  黄少天拿刀锋的侧面拍了拍他的脸,依旧沉默着收起了刀子,退了出去。

  起飞之后果然开得很平稳。黄少天想,这群武直退役后其实可以去开民航的,只要把他们的降落伞份额取消掉就可以了。

  他这样想着,唇角忍不住勾起一个笑。忽然他感觉到似乎有视线落在他身上,循着找过去,却发现喻文州合着眼,似乎是睡着了。

  刚刚他是在看我吗?黄少天想,笑容不自觉又隐去了。他看着喻文州似乎是睡着了,一呼一吸间有些颤抖,却忍着没有挣扎,只是安静地躺在担架上,一身血迹伤痕落在黄少天眼里,惹得他心疼。

  喻文州就会让他心疼。可偏偏他就只心疼喻文州。

  部队医院其实离他们的考核地点并不远,但黄少天觉得好像飞了很久很久。他看着喻文州,只感觉他的生命力被时间这个怪物一寸一寸吞噬掉。他想,他得做点什么与时间搏斗,把喻文州抢回来。

  可他什么也做不了。

  也许是真的太懦弱了。黄少天想。他忽然露出一个微笑。爱上喻文州之后他所做的每一件事,在他眼里忽然变得滑稽可笑。他真是愚蠢又懦弱。

  “黄少?”徐景熙被他忽然的笑吓了一跳,“你没事吧?”

  “没事。”黄少天摇了摇头,依然笑着,“只是想通一些事。”

  徐景熙也不知他到底何意,只能顺着说:“想通就好……”

  喻文州依然合着眼,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干脆就昏迷了。徐景熙监控着他的心率和血压,倒都是正常的。

  在医生的眼里,喻文州这样的状况算不得多凶险。但徐景熙着意去观察黄少天的眼神,那眼底的忧惧纠缠着一种很亮很亮的神采,多看一眼,即使如他这般局外之人,也会为那样一种强烈的感情而动容。

  “队长没事的……”徐景熙嗫嚅着说。安慰黄少天是无用的,徐景熙当然清楚。黄少天对喻文州的关注与保护早已植根在心神骨血间,拔不掉的,外力不过是无用功。所以能想通大概真的是好的。但徐景熙很怀疑这个“想通”具体指什么。

  必不是放弃对喻文州的爱。

  他胡思乱想着,忽然飞机开始降落,到医院了。

  把喻文州送进急诊的全过程很像拍大片,一群全副武装的医生颇有专业风范地一边推着喻文州急速奔跑,一边听徐景熙介绍病情,一边还拦着黄少天说“家属不能进”。

  黄少天并不是乖乖听话的人,但他也没有打搅医生工作。他只是守在诊疗室外,眼神发直,神游太虚。徐景熙跟着医生进行诊疗,所有检查手段用尽,终于确定喻文州没有什么内伤,但骨折的程度比较严重,恐怕得做手术取出碎骨了。

  但这在专业医生手里已经不是什么复杂的病症了。喻文州很快被转到了骨科,并被直接安排了手术。

  魏琛不在,黄少天签下了手术同意书。他看着那张薄薄的纸,忽然意识到,在一定层面上,他要为喻文州负责了。

  他和徐景熙站在手术室门口等着。不是什么风险很大的手术,徐景熙明显是放松了的。一松下来,他想,是不是该同黄少天说说话,分散分散他的注意力?其实这事他不擅长,心理学从来不是他的领域,谈判学他更是避之不及。但是为了兄弟,硬着头皮也得上。

  于是他搜肠刮肚,挤出来一句:“黄少,队长做完手术就好了……”

  “我知道。”黄少天很简单地回复,神色不知何时已变得镇定而沉稳,是那种决定了某件事后的坦然与无所畏惧。

  “你……黄少你……打算回来吗?”徐景熙脱口而出。不知为何,黄少天的神情就让他想起这件事。

  黄少天却没有再说话。他闭上眼睛,像是很累很累了要休息一样。徐景熙想起他守了大半夜,又经历了喻文州这事,也该好好休息一下,便安静了下来。

  数个小时后,手术室的门推开。喻文州被推了出来,麻药的劲儿刚刚过去,正是迷迷糊糊的状态。

  黄少天和徐景熙跟了上去,发现他嘴唇在很轻微地蠕动。徐景熙慢了一拍,黄少天已经附耳上去,听了听,一言不发直起身子,只是默默握住喻文州的手。

  把喻文州送到病房之后,医生护士们忙着把医护设备准备好,示意黄少天离远一点不要碍事。黄少天冷冷地抬起头看着他们,道:“他离不开我。”

  徐景熙在一边站着,忍不住就打了个哆嗦。这种感觉像是被黄少天的枪口指着一样。那些医生护士自然也被他吓着了,犹犹豫豫着,勉强绕开黄少天给喻文州安置好设备,离开的脚步相当迅疾。

  然而落在最后的小护士却被黄少天拦了下来。小护士瞧着他,颇有些紧张,也不知这个凶神恶煞想要做什么?

  “这样的盘子,找两个干净的给我可以吗?”凶神恶煞很温和地说。

  小护士一愣,低头看着黄少天指着的托盘,那是她端着的放小型医疗器材的盘子。

  小护士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她退出去后,黄少天放下自己的背包,回身对徐景熙说:“你去等着魏老大吧。四个伤员都在医院这边,他把郑轩他们带回基地后,肯定还要来医院这边的。你去看看另外三个伤员的情况,汇总了跟魏老大汇报吧。”

  徐景熙看了看躺在床上好像又睡过去的喻文州,点了点头,拉开门准备出去。然而走了一半,他忽然回头,又问了一遍:“黄少,你是打算回来了吗?”

  “回哪儿?”黄少天笑着看他,“我又没有离开过。”

  徐景熙没有再说话。他点了点头,转身关上了门。

  病房里只剩下黄少天和喻文州。黄少天依旧握着喻文州的手,喻文州依旧昏昏沉沉地躺着。

  黄少天垂头看着他们两人紧握的手,轻轻笑了笑,把喻文州的手放在床边,缓缓松开。他拉过椅子在他身边坐下,从背包里拿出埋在深处的那包莲子。他拜托了拿盘子的小护士恰好这时推门进来,把盘子递给他后却没有走,好奇的看着他手上那包莲子,问道:“这是哪里来的莲子呀?医院附近没有看见有卖的呀?”

  “我从山里摘来的。”黄少天随口回答她,手上已经开始剥莲子了,剥得很快,又很细致,莲心都被一一挑了出来,和莲子分开放在另一个盘子里。

  小护士有些惊奇,指了指喻文州,又问他:“你是给他剥的吗?”

  黄少天没有答她。

  小护士却也没在意,继续说道:“他是你的Omega吗?你对他真好!我从来没见过一个Alpha这么细心地照顾谁过!”她语气里满溢着羡慕,看着黄少天的眼神也多了些不一样的神采。

  黄少天还是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看她,只是继续剥着自己手上的莲子,快速而细致。那种简单重复的动作落在旁人眼里,说不出的温柔。

  小护士站在一边看了会儿,默默地退了出去。病房里又只剩下黄少天和喻文州。黄少天剥着莲子,空气里都浮起莲子的清甜气息。而喻文州依旧昏昏沉沉睡着。明明麻药劲儿已经过去了,可他就是没有清醒。

  黄少天没有着急。他花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将满满一包莲子剥好,将那些白生生的胖圆球聚在盘子里,放在喻文州的床头。莲心被收在另一个盘子里。他打算晒干了拿来泡茶。

  黄少天自己吃莲子的时候,从来没把莲心剥除。偶尔一个懒怠,连莲子衣也不剥,直接就丢进了嘴里。无论是苦是涩,都是滋味,喜欢或是不喜欢,黄少天都愿意尝试。

  他看着喻文州,慢慢从盘子里拾起一颗莲子,丢进嘴里。莲子的清甜从空气中弥漫进口腔里,让人觉得很高兴。

  身后的门忽然被推开了,魏琛大步走了进来,探头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喻文州,问黄少天:“他还没醒?”

  黄少天摇了摇头,示意魏琛出去说。

  两个人出了病房,黄少天带头走到走廊的底端,回过身对魏琛说:“魏老大,我申请加入尖刀小队。”

  “考虑清楚了?”魏琛毫不意外,只是这么问了句。

  “考虑清楚了。”黄少天郑重其事的军姿站立,用他最严肃的姿态回答着,“我之前过于懦弱,甚至在还没有与喻文州沟通时就选择了离开尖刀小队。作为尖刀小队的预备队员以及预定副队长,我这么做属于越级申请,这是严重违规,并且非常不尊重我直属上级的行为。我需要为我的不恰当行为负责,并且要纠正我的错误。所以我再次申请加入尖刀小队,并请求成为小队副队长,肩负起自己应尽的职责。”

  魏琛听了他这一大段话忍不住笑,挑着眉假装一本正经地答他:“我也没空听你检讨,这样吧,你把检讨内容整理成文字,回基地后交给我一份纸质版。要手写啊!至于你的申请……我考虑考虑,过段时间给你答复。”

  “别啊魏老大!”黄少天绷着的脸垮了下来,“魏老大,二队真不适合我,我也不适合二队,强扭的瓜不甜,你可千万别为难二队队长啊!人家干工作不容易!”

  魏琛赏了他一记爆栗:“别跟你魏老大扯这些!我就问你,你和喻文州关系怎么样了?”

  黄少天抿了抿嘴,不情不愿地说:“不怎么样。但是要想怎么样,你得给我创造怎么样的机会啊!这天天隔着一堵墙的,就算怎么样了也迟早不怎么样了……”

  魏琛被他一通“怎么样”绕得头晕,瞬间又有些心烦。这黄少天只要精神头一恢复,嘴皮子马上就不安生了,一定要在他耳边把之前落下的念叨都补回来才算满意。

  为了自己耳根的幸福着想,魏琛大手一举,示意黄少天闭嘴,在他声波弹加大攻击力度之前,先发制人:“行了行了,我这边没问题了!但是尖刀小队队长是喻文州,你要进他的队伍,得他同意才行。你让他给我打个书面报告,我再批准你入队!”

  黄少天瞪了他一眼。魏琛作为大队长,对于队伍间的人员调配是有绝对权力的。然而他偏这么说,无非是想逼迫黄少天与喻文州快速破冰。

  老狐狸!

  黄少天深深吸了口气,底气十足地吼了一嗓子:“明白了,长官!”吼完冲魏琛扮了个鬼脸,在他的笑骂声中转身跑回喻文州的病房。

  合上房门,他回过身,看见喻文州还那样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然而,床头放着莲子的盘子,比他离开时稍稍向着床的方向移动了半公分,而莲子也少了两颗。

  黄少天走到喻文州床边,俯下身目光灼灼地盯着喻文州。喻文州依旧安然地合着眼,好像从来就没醒过一样。

  “喻文州。”黄少天在看了他片刻后忽然低声开口,“莲子本来就是剥给你吃的。在学校里我说过,要带你吃莲子。学校的莲子我没法给你摘了,恰好这次碰见了,补给你。”

  喻文州依旧睡得很安稳,呼吸绵长。

  “所以你没必要偷吃。”黄少天继续说,唇角勾起一丝笑,“偷吃也就算了,你不知道自己嘴角还有一点点莲子沫吗?”

  在他的目光中,喻文州安静地凝滞在原处。三秒后,忽然闭着眼睛飞速地舔了舔唇角。

  黄少天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他看着喻文州合着的眼睛终于有了些震颤。

  他缓缓收了笑,看着依旧强装着睡去的喻文州。

  他在想,莲子的味道很清很甜,所以吃过莲子的嘴,吻起来会不会有莲子的味道?

  他终于轻轻蹭上喻文州的耳畔。那眼睫的震颤变得更加激烈,像是扑向烈火的飞蛾。

  “喻文州,你为什么在快要清醒时叫我的名字?一遍一遍的叫……”黄少天的唇轻轻擦过喻文州的耳尖。

  “你是不是喜欢我,喻文州?”

  他的唇缓缓勾描着喻文州的脸庞。

  而喻文州忽然安静了下来。呼吸又似睡着那般绵长,眼睫也不再震颤。好像忽然,让他挣扎伪装的理由没有了。

  黄少天拉开了与他的距离,一双眼睛锁住喻文州的眼,即使那双眼依然紧闭着,毫无回应。

  然后他吻上了喻文州的唇。

  在触碰到的瞬间,他很轻却异常清晰地说:“反正,喻文州,我喜欢你,特别特别喜欢。”

  这个吻里果然有莲子那无比清甜的气息。

  ——TBC——

  下一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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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爆字数大概是永恒的主题。

   @不系舟Sai 沙发还要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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