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喻】Por Una Cabeza（5）
起始章：（1）
上一章：（4）
直到第七赛季过了半程，王杰希才可以稍稍松口气。微草在积分榜上的优势十分强劲，目前看来，平稳发挥便不会有大问题了。
又结束了一场比赛，主场作战不需要跑来跑去，队员们有一天左右的闲暇时间可以休息。但王杰希不可以，他要准备比赛复盘会的东西。
因为只有他一个人，王杰希随手开了手机公放音乐。所以方士谦推门进来的时候，非常夸张地愣住。
“这什么歌？”他超好奇地问。因为这样一种舒缓简单的歌曲，显然不是王杰希偏爱的风格。
方士谦有幸在一些时候分享到王杰希听歌的一只耳机。每次他听到交响乐无缝衔接摇滚时，脸都忍不住抽搐。前一秒仿佛置身音乐殿堂感受着灵魂共鸣，下一秒好像跟着人群和台上一起疯狂摇摆，这是怎样的精神分裂啊！
但是想想这是王杰希的歌单，好像又不违和了。
可是方士谦习惯了这种调调的王杰希，忽然今天就变成了这种小情小调的旋律，他还是觉得自家队长真是深不可测。
更让他吃惊的是，这首歌播到头，竟然又重新开始。王杰希是在单曲循环。
“这什么歌啊魅力这么大！”方士谦也不等王杰希回答了，自己凑上去看歌名，是《星星和我睡不着》。
他注意看了看歌词，隐隐约约猜到了些，试探着问：“喻队推荐的？”
“嗯。”王杰希点点头。
这是第六赛季夏休时，有天晚上王杰希开着车，副驾驶座上的喻文州在轻轻哼着这首歌。
“什么歌？”王杰希等他哼完，问。
“《星星和我睡不着》。”喻文州笑，略略有些羞涩一般，扬了扬为了尊重王杰希而摘下的一只耳机，“恰好听到，这歌又很熟，就哼了哼。”
话题自然而然就转向了音乐。喻文州知道了王杰希偏爱交响乐和摇滚，而他自己，“听着舒服的就好。”
“像刚刚那首歌？”王杰希回想那个曲调，简单轻柔的抒情歌，其实还挺有一些喻文州的气质。
但喻文州摇了摇头，说：“这是一种舒服。”
意思是还有很多种舒服咯？
王杰希因此对这个话题十分感兴趣，到家后便要看看喻文州的播放列表。喻文州大方地交了出来，但是这份列表让王杰希十分摸不着头脑。有很多他听过，不乏在他自己列表里的一些冷门的交响乐和摇滚；有一些是烂大街的口水歌，甚至还有些广场舞经典；有一些是日韩欧美流行乐，但是囊括的范围也是千奇百怪，从乡村音乐到动漫插曲，应有尽有；剩下更有些王杰希闻所未闻的曲子，随手点开听了听，好像是有些古风和风的纯音乐。
这份列表流派混杂，毫无套路，更像是一个随机生成的表单。也不知道喻文州的舒服，到底是个什么定义。
不知道的就问，反正王杰希有时候就这么简单粗暴。
而喻文州的解释，再次让他很无语。喻文州说，看心情。
心情是个什么鬼……
好在喻文州举例详述了一番。比如那首广场舞歌曲，是他陪喻妈妈在公园散步时听见了，喻妈妈说，以后也要加入这个大妈队伍。喻文州忽然就觉得这歌也挺好，热热闹闹的，表达着中老年人对生活的热爱，于是就拖进播放列表了。还有那首动漫插曲，是喻文州挺喜欢的角色曲，自然会在列表里。而那首《high歌》，“每次队内进行分组对抗训练，郑轩他们为了抵抗少天的……呃……就会放这首歌。”王杰希就此表达了对蓝雨队员的同情慰问，以及感慨黄少天为蓝雨抗噪训练做出了怎样卓越贡献。
这时候喻文州的手指划到了那首《星星和我睡不着》。他顿了顿，笑了笑，说：“青训营那会儿常听，也就一直没有从列表里删除过。”
后来王杰希看了歌词，在默然里懂得了。从那时候，他就开始单循这首歌。
好像这样就可以陪着那个少年，慢慢熬过那些睡不着的夜。
所以现在，他又是很习惯地单曲循环着，哪想到方士谦心里弹幕已经刷得霸屏了：爱情的力量实在伟大！
“找我有事？”王杰希随手关了音乐，方士谦找过来显然不是来陪他听歌的。
这时候方士谦却不说话了。他神情难得地严肃，似乎要把一句话好好酝酿一番。
王杰希直视着他的好友。他大致明白了方士谦的来意。
“队长，这个赛季打完，我想退役。”方士谦终于说了。
王杰希认真地看着他，问：“思考好了？”
“想好久了。队长，我……”方士谦刚想解释，王杰希却抬手拍了拍他的肩。那力道里有让人安心的信任，于是理由到底是什么就不重要了。
“那就再拿个冠军走吧。”王杰希只是这么说。
方士谦的眼前霎时间有点模糊。但他嬉笑着说：“那必须的，不然你得赔我十倍的冠军。”
王杰希从来说到做到。第七赛季，微草狙杀老对手百花，再度登顶。
“恭喜啊。”赛后喻文州发来贺电，“但是少天让我一定要转达，他是不会恭喜你的。他要去找张佳乐同盟，联手打倒帝国主义。”
蓝雨季后赛倒在微草面前，算是让微草报了去年之仇。
“手下败将。”王杰希冷哼。
“喂！”喻文州哭笑不得，他是蓝雨队长好么，队伍失利他责任更重大啊，王杰希能不能不要这么嘲讽。
“我要去庆功宴了，回来有事情跟你说。”王杰希说。喻文州知道这不是显摆，微草的庆功宴，也是方士谦的送别宴。刚刚结束的新闻发布会上，方士谦宣布了退役。
“替我向方神祝贺夺冠，并祝他未来一切顺利。”退役这种事情总是让人唏嘘，哪怕方士谦这种满载荣誉辉煌离去的大神，也并不会让这种伤感淡化，尤其是他们这些会走上同样道路的职业选手，更是感同身受。
微草的庆功宴算是借着这个由头彻底玩脱了。一帮毛头小子喝得东倒西歪，倒是没了后顾之忧的方士谦大展身手，撂倒队内所有小年轻，然后歪歪扭扭晃到王杰希面前，大力拍着他肩膀，说：“队长，你……继续加油。”
王杰希沉默地点点头。
“还有，以后你就得一挑二了……不过没关系！队长打擂台从来赛高！”方士谦斗志昂扬地一举酒瓶，剩下半瓶啤酒都浇头上了。
王杰希无奈。还以为这货特别有责任感地把微草托付给自己，结果搞了半天还是在八卦。
不过想想，他身边知情人只有一个方士谦。方士谦这一走，连个没事来八卦他的人都没有了。
想到这里，他回头看了看手机。也不知道喻文州干什么呢，说了有话跟他说，他不会还等着呢吧？都凌晨一点了……
后来王杰希跟喻文州说上话时，是凌晨三点的事了。他勉强把一队喝得稀里糊涂的队员送回宿舍，虽然时间太晚，但他总觉得不跟喻文州说上一两句，好像这一夜就过不去一样，哪怕可能得不到回复也无所谓。
但他没想到，喻文州还在线。
“是吗？好可惜……我现在在去往少天家的火车上……”凌晨三点，喻文州回复。
这句话让王杰希觉得很累很累，漫无边际的累。喻文州总是轻轻松松让他觉得，一切付出都不过是流水而已。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流水。
他看着手机上的班机信息。明天午后，他就可以到广州了。他早就打算好今年夏休去广州找喻文州。
而他刚刚告诉喻文州这个消息，喻文州却已经逃离了广州。
这不是巧合。王杰希明白。
黄少天早回家了，而喻文州现在才跑过去。要说提前定好了，骗谁呢？
应该就是他刚刚那句“有话对你说”，让喻文州猜出来了他的企图。于是喻文州选择了退避，看上去好像胆怯懦弱，实则杀伐果决的退避。
这算是，第二次拒绝吧。王杰希此刻只想笑，无奈的自嘲的笑。
其实也算有迹可循。在那暧昧不堪的夏休结束后，喻文州开始疏远王杰希。这种疏远很淡，一日一日不着痕迹地加深，如温水煮青蛙一般，想让王杰希就这样适应，然后无可挽回。
但王杰希不是坐井观天的青蛙。他对于喻文州的态度是那么敏感，即使只是极微量的差异，在他这里不啻为翻天覆地的巨变——那毕竟是他交付了全部身心的人。
所以王杰希决定出手。他要用足够雷霆的手段去赢得这场特殊的比赛。
但好像还是输了。喻文州根本不想和他比。
这毕竟不是比赛，不是输赢那么简单。
王杰希不想违心地祝喻文州玩得愉快。他很不爽，一定程度上也不想喻文州爽。
所以他没有搭理喻文州，关了手机，退掉机票，准备开始一场充足的睡眠。
但是他睡不着。也不知道是酒精摄入过度还是情绪太亢奋。
于是他重新开了手机，摁开录音。耳机里是一段轻软的哼唱，喻文州的哼唱，就好像他还坐在王杰希身边一样。
王杰希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开始，他的朋友圈被黄少天刷了屏。每天都是小论文＋九张图模式，而喻文州是永远的第二主角。
王杰希觉得，坚持这么多年，他和黄少天友谊的小船还没有翻，简直是奇迹。
他在屏蔽黄少天朋友圈这个选项上犹豫了很久，最终什么也没有做。
好像看看别人镜头里的喻文州，心情也不是特别糟。
但是看过之后只能空虚寂寞地刷荣耀网游，心情就很糟了。
有一天群里聊天，健身爱好者田森建议，心情不好跑跑步，有利于多巴胺分泌。
王杰希决定试试。
一跑就上了瘾。大雾霾天，王杰希都能戴着口罩自强不息地沿着北京大三环跑个十公里。
跑完慢慢走回家，恰好就看见邮递员叔叔站在他们楼下信箱前嘟嘟囔囔。路过时王杰希听见一耳朵：“这谁家的信箱都塞满了……又来了好几封怎么塞进去？”
王杰希回头瞅了瞅，还真是他的。
他的地址按理来说知道的人应该不多。但好说他也算公众人物，粉丝也是千千万，搞到他家地址也不是什么国际难题。所以王杰希经常能收到一些粉丝来信，还有不少谈合作的机构来信，以及乱七八糟不知道干什么的来信……久而久之，王杰希觉得无聊，懒得看，也就懒得取，连带着连信箱钥匙都不知道丢哪里了。
没想到给邮递员叔叔添了麻烦。王杰希想做人不能这么自私，于是他非常懂事地跟邮递员叔叔表明了身份，拿走了今天来的几封信。
在电梯里他随便扫了几眼，大多还是过去那种无聊的信件。王杰希想，该怎么处理呢？直接丢掉好像不合适，带回俱乐部用碎纸机碎掉好了……
边想手下边继续翻着，忽然就停住了。一直到电梯“叮”了一声示意他到了，王杰希才回过神。
他出了电梯，不可思议地看着手上最后一封信。信封上只有他家的地址，并没有写寄件人。好像对方并无所谓这封信寄不到该怎么办。
但是王杰希很有所谓，他在乎极了。
这是喻文州的字。
他摘下口罩，戴着这玩意让他觉得呼吸困难，虽然刚刚跑步的时候都还没觉得。
摸钥匙开门这个动作也好像被增加了难度，王杰希捅了两次才把钥匙插进去。结果一转门没开，半天才反应过来，拧错边了，他又把门反锁了一道。
好容易进了家门，王杰希什么也顾不上，坐在沙发上就开始拆信。手微微有些抖，于是他不得不停下作业去找剪刀，他不想撕坏信封。
信只是薄薄的一张，没有多少字，格式也很不规范。但王杰希无所谓，从看见第一个字开始，他的理智就被剥夺了。
杰希：
我猜这信你多半是收不到的，所以现在心情很放松，很多很多的话说出口再也没有压力。大概这封信，最终是归属于一个你我都知道，但可能再也无从找起的地方，可那个地方属于你。
现在我坐在山里，一段石阶上，把纸摊在旁边的大石头上写写画画。字变得很难看，但是树梢上鸟儿叫得很好听。昨天晚上下过雨，现在已经晴了，地上有些积水，但我坐的这里干干净净，因为阳光特别好。
少天跑到山上很远的邮局去帮我买邮票，我想，我自己一个人，就跟你写写信吧。
人生真是有很多不可预测，比如我想不到会有一天给一个人写信，告诉他，他为我做的一切，让我无时无刻不惦记，却又无时无刻不想逃避。
也不知道该说谢谢还是对不起。
仓皇地逃到少天这里，他还嘲笑我，防御反击打太顺手了。但其实我知道，我只有本能地防御，无从反击。
从一开始你就气势如虹地闯入我的世界。像每次在赛场上对上你一样，我看得出你的招式意图甚至推断得出你下一步举动，但我无从应对。所以当你明明白白告诉我，喜欢我时，我只能无可奈何地向你坦白，我没有准备好。我跟不上你的节奏。
我想我应该是伤害到你了，虽然没有任何用，但是必须说一声抱歉。
我想偿还你所有的爱与奉献，等价的，甚至是更多的。但这一切不能出于感动、责任或者压力。这样对你那份情感是一种辜负，这种辜负，让我觉得对你、对这份感情都是侮辱。
所以我只好慢慢来，一步一步，尝试着爱一个我终将并肩的人。
这个过程缓慢又反复，我可能就这样不断地伤害你。也许有一天，就彻底结束了。
这样的想法让我觉得痛苦，可痛苦并不能加速某些事情。我只能继续一步一步往前走。
所以如果我厚颜无耻地请求你，再等我一段时间，你会答应么？
答案太重要，但我似乎没有去听答案的勇气。无论哪种回复，都将加重我现在的脚步。
所以我很庆幸你看不见这封信。
无论如何，我已经开始走向你。在结局到来之前，我看不见未来，却也不会停止。
再次庆幸你看不见这封信，不会知道我现在的狼狈不堪。
我听见少天的声音，所以信写到这里。不知道自己到底写了些什么，但这封信不是会被寄到那个标注着“王杰希”的树洞吗？这样也没有压力了，在你看不到的地方，默默地祝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愿你被你所珍重的一切珍而重之。
喻文州
王杰希感觉耳膜鼓动得太响，他本能地压住耳朵，然后才反应过来，那跟打雷似的是他心跳啊，他堵得住么！
但是——人生剧本真是狗血，他正哀叹自己再次失恋，然后自己明恋对象就不经意地告诉他，正因为爱不上他而苦恼。
别苦恼啊！我等你，多久都等！王杰希恨不能把喻文州从信纸那边拽到面前狠狠揉进怀里。但是，喻文州又明明白白说了，别说这话，我有压力。
好嘛。王杰希想，人生如戏，全凭演技。他只好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他把那封信小心翼翼叠好，重新放回信封里。该藏在哪里呢？不能让未来的喻文州找到……王杰希已经开始本能思考未来一些事。
然后他觉得很幸福。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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