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棠欢

旧文不补。爱你们。

【黄喻】朝弄雪

  “剑诅,第六十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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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军黄×军师喻

  小雪节气,又逢北平落雪,来个应景儿的。

  BGM:小曲儿《于归》

  
  —— † —— ✡ ——

  
  喻文州揽着陶罐推开门的刹那,有风打北方来,卷着雪花飞进了屋内,瞬间便没了踪影。

  风如利刃,剐着脸,生疼。却偏偏轻盈飘渺如心底深处的呢喃,舞得起雪,勾得出陶罐深处岁岁沉积的酒香。

  黄少天少年时就爱用这个罐子打酒,至如今仍是这个积习。

  所以他出征前,只拉着喻文州的袖子,说:“徐家的赤泥印听说是要出窖了,我回来前你替我打上一罐,回来后再与你喝上三百场!”

  喻文州当时是怎么答的,是记不太清了,多半和往常一样,笑着应声好。

  反正他始终记得替他打上这一罐酒,就像黄少天始终会回到他身边一样。

  
  这雪什么时候开始下的,黄少天不知道。

  塞外的风霜一向是和烽火一起,入得诗人的诗,和春闺的梦的。

  其实真置身其中,是没有功夫矫情这些的。

  下雪,于将士而言,便是由寒冷而造成的战力损耗和陡然复杂的地形变化以及不得不为此作出相应调整的战术。

  想到战术,便要想到喻文州,黄少天身边最得力的军师,这次却远在百里之外的蓝溪城。

  出征前三天,骤然的降温使喻文州病倒了。虽然他强撑着要求陪黄少天上战场,但被异常严厉地拒绝了。

  那夜的气温,似乎比今时今刻还要冷上三分。喻文州因病而潮红的脸被黄少天揽在胸口,也不知是他病的发热,还是自己心头实在太滚烫,只觉得两人像是都要烧起来一般。在狂风如怒的厮号里,依然听得清彼此的心跳。

  他们很久很久没有如此,紧贴着彼此,也只有彼此。

  相识二十载,许多话出口犹是太轻,许多情压心底犹是太重。

  于是在夜阑更醒前那离别的刹那,黄少天只是抵着喻文州的额,看着他眼神如摇曳的烛火,在天明之前灼灼,炽热而略带撩拨。

  “你好好的,在这里等我回来……”黄少天的唇划过喻文州的耳廓,印在他颈后。极尽缱绻的贴合。

  他离开时,喻文州并没有相送。就像他拉着喻文州的衣袖,缠着他给打上一壶赤泥印,喻文州浅笑的眉眼还在眼前,那答话却早已记不太清。

  年复一年,仿佛一切承诺在流年里早已散落。从来都不会离开,便不需要承诺。

  
  雪日里晨起之人,身影总要被渲染得孑然萧索。

  喻文州撑着一把乌木骨伞,素面上游走着几个字,龙飞凤舞,被雪一吹,辨不甚明。

  他轻轻咳着,拢紧了衣领袖口。有雪花循着风斜飞上他肩头,还有几片坠在陶罐的封口。旧布衬着新雪,半褪色的残红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酒是陈的好,连旧年里的封口布上都沁着一段醇香。雪得赏新的,朝来人行一趟,雪便再无素白之身。待得日头高了,雪便化了,再拿什么佐酒呢?

  喻文州想,黄少天若回来得早,还可以就着院子里的雪赏梅品酒,说些他们相遇之后琐碎的日子。

  喻文州在下一个街口转身,那把题着字的素伞掩了半身。身后脚印浅浅浮在雪上,像是伸手就能拂去了这个青年人的行迹。

  身后远处同样早行之人,抬眼看去,天色沉素,人影绰约,似如寥寥几笔勾描个写意。却又好似一卷书只打开了中途的半页,前尘旧事与来日际遇,还等着谁来翻开说起。 

  
  而这个有资格在喻文州的生命里占去半卷笔墨的人,在落雪的深夜,颇想提笔写几行字。

  写什么?

  “文州吾友,见字如晤。”

  还是:“万事顺遂,唯念君安。”

  素日里,军中诸人皆嫌他聒噪,偏偏就此刻,他落不下一笔。

  “将军,前方来报,王杰希部距此地只有十里!”

  黄少天按着剑。他提手是扬剑封喉的,而不是写些闲言与碎语。

  待来日举酒佐梅,再来闲叙今日未及落墨之语吧。

  “走吧!”黄少天正了正铠甲。寒光照铁衣,一片雪色。

  
  “这几日怎么不回家?”

  天边垂着的彤云如烧,血染般红。

  “我父亲又看中了一家,正张罗着提亲呢。”

  耳边流水潺潺,马蹄踏起水花又落下,点点滴滴。

  “又与伯父吵架了?伯父也是为了你好,一味这样争执终究是……”

  风在耳边掠过,呜呜咽咽,像是怎么也斩不断的悲鸣。

  “终究怎样?再几日我便向圣上请旨,回蓝溪去!”

  雪落在额上与发间,一片一片。

  “……那我便同你一起吧,终究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喻文州,浅笑着,在晚霞下,在溪水边,看着他,神色从容而坚定,如每一次他挥剑斩开来敌,在无数场硝烟的纷飞里握住喻文州的手时,看向他的眼神。

  黄少天睁开眼。眼角被溅上的血痕未干,如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怎么也无法愈合。

  烽火染红了天地的边界,马蹄涉过血河似有水声,迷蒙间,他竟因此回溯了从前。

  很早很早之前,早在草长莺飞时,早在他还可以转过身,握住喻文州的手时。

  王杰希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肃穆而沉静。远处尚有马鸣与怒号,却在天地间如此寥落,如此单薄,如此不堪一击,如他们这次的惨败。

  腹部不知中了几箭,而黄少天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撑起身子,坐起来。

  王杰希看着他,默然下马,眼神里所能给予的崇敬,毫无保留。

  “呵。”黄少天笑了笑,试着站起来。身形摇晃得如风中残叶,他却咬着牙在一派天旋地转中稳住身形。

  王杰希身形微微动了动,竟似要来伸手扶他一般。

  黄少天眼前是迷蒙的,抬起的手拒绝之意却是坚决的。他反手将冰雨抵地,挺立。

  “趁着还有一口气,便把这辈子一直来不及办的事……办了吧。”

  黄少天笑。

  剑光乍起,寒芒掠过漫天风雪,落在被血染污的雪上。

  远方的人立起了身子,看着天地那头绽放在枯骨与焦土间花,猝然开落。

  朔风带着腥气吹过黄少天的脚边,那些字写在雪上血间,红与白,凌厉又凄迷。

  “记得这么清楚……终究还是,写出来了。”黄少天轻笑,有几个字从嘴边落下,细细小小的声音,被风吹散了。

  “王杰希!谢你今日在场!你既来祝,便痛饮了这杯赤泥印吧!”黄少天右手指尖相扣,如虚握着酒爵,向着王杰希一举,仰首,竟似满釂了一杯。

  再然后,他仰头看着漫天的雪,簌簌落着,缓缓地,又一次举起了手中空无的酒杯。

  那方向,是蓝溪。

  默默无言间,王杰希看着黄少天手肘屈起,阖着眼提腕饮了一杯。

  那姿势,竟似饮了一杯合卺酒。

  
  “将军,该怎么……”

  “收敛进准备好的棺木里吧,送去蓝溪。”

  “他刚刚,似乎是写了些什么啊?”

  “嗯。是张合婚庚帖。”

  “啊?”

  王杰希看着剑尖破开的雪地,被风又抹平。那属于两个人的生辰八字,便这么融入天地间。

  再也不需要谁去书写。

  
  雪停了。

  喻文州收了伞,站在徐记酒家的门口,向外看着。

  也不知道,少天那边,雪还在下吗?

  
  ——完——

  前尘后事:晚来晴

  
  “愿斟此星此夜此风此月合卺一爵

  此杯冥冥无人接

  立剑为铁笔 划地为庚帖

  无需青史墨来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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