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棠欢

　　CP黄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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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GM：《送别》

　　黄少天从一开始便知道自己是在做梦。

　　他坐在初中音乐教室的后排，手上拿着薄薄的一本书，翻到封面大约能看见“音乐”两个黑体大标题。而摊在他面前的这一页，是《送别》。

　　教音乐的年轻女教师在最前端弹钢琴，旋律如同一只云雀，从一个枝头跃上另一个枝头，尾羽拖着窗外三四点钟煦暖的阳光，剪过缓缓荡着的柳帘，从风箱里飞出，停在他耳边。

　　身体里那条主司平和的血脉踩上了音乐的节拍，他听见自己跟着小声哼了出来：“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斛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音乐声停了。黄少天抬起头，迟日的暮风吹开鹅黄色的窗帘，掀起的一角，阳光偷溜了进来，橙黄的光斑，晕晕的暖。

　　教室里不知何时已空无一人。黄少天却也不觉得诧异。他丢下书起身离开，推开门，孩童的嬉闹声打外面传来。

　　他绕着楼梯一层一层走下去，只觉着身躯也似一寸一寸缩小，很快，他又变成了小学时的自己。

　　楼外不出意料，是小学时的校园。几个孩子从他面前嘻嘻哈哈地跑过去，笑声丢在地上还能翻几个圈。

　　黄少天摸了摸鼻子，突然自口袋里摸出来一把彩色的玻璃球。他跑向不远处几个蹲在地上打弹子的孩子。

　　小球折射着阳光，彩色的纹路更显得斑斓，欢快地奔向下一个小球。轻轻的碰撞，然后弹开。

　　黄少天看着被自己遗忘在记忆深处的小玩意，相遇与分别，只是一触之间。他顿住了脚步，自己的童年好似在这些五彩斑斓的小玻璃球一声声轻而脆的碰撞下，越来越远。

　　直至分别。

　　而后他又拔高了个子，长成了少年的模样，提着行李站在站台上等着自己的那班车。

　　铁轨笔直而平行，无限延伸着。看似平滑，却在火车的行进中不断响起“咣哧——咣哧——”的声音。

　　黄少天坐在车上回头看，千万里外，故乡渺远。

　　而到达G市却是一瞬之间。

　　他甚至在眨眼间便坐在了蓝雨训练营的电脑前。屏幕上夜雨声烦提着光剑，隐在一处幽暗深邃的角落。黄少天把手搭在键盘上，他下意识的打：“老鬼，你快出来！我看见你了！”

　　魏琛没有回答他。回答他的是从背后兜头罩来的混乱之雨。

　　黄少天没有动作。他看着屏幕上术士猥琐地又丢来几个招数，剑客的血条持续下降着，而公屏的文字却成反比的几何式增长。

　　毕竟少年能狂，谁人入眼。

　　黄少天转过头寻找着。在最远端的电脑前，他看见了喻文州。

　　他似乎比记忆里还要清瘦，眉头轻轻蹙着，笔尖点着下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

　　在看一叶之秋的比赛？还是在想今天有没有白斩鸡？

　　黄少天想着想着笑了。他看着自己恋人少年时的模样。怪自己太年轻，早不知他已在身边。

　　当场景瞬间转换，置身于赛场观众席时，黄少天本能地抬手抹了抹自己的眼角。

　　那个时候的自己早已经哭红了眼，却偏生赌着气不肯擦一擦。所以魏琛离去的背影，在记忆中是那么模糊。

　　这一次他看清了。这个“神一样的少年”落幕得如此平凡，全然没有他往日骚包的风采。

　　可黄少天终究没有起身追出去。

　　好散好聚，江湖再见。

　　他轻狂无知的少年，一夕毕业。

　　而后是无数片段，如卷起的风暴，在他眼前呼啸而过，扫开时光蒙覆的尘埃。

　　初次成为职业选手在发布会上因为紧张和兴奋而比往常还要多十倍的喋喋不休。

　　第一次杀入季后赛却铩羽而归。

　　因为“死亡角色禁止发言”的规则而报复性的无死角轰炸式刷屏。

　　擂台守关险些完成的一挑三壮举。

　　……

　　黄少天职业生涯不可谓不辉煌。他领略过最巅峰的风景，无数荣耀加身，集万千目光于一身……却在沉淀后瞥见一个又一个平凡的琐事。

　　如同拾捡起记忆之海里泛着碎光的遗珠。

　　过往的一帧帧如默片播放，泛着黄透着一股子老电影的沧桑。黄少天想，缺了爆米花，不然能席地而坐看到天亮自然醒。

　　他当然没有爆米花。所以电影很快就到了结局。

　　结局是他站在蓝雨最高的屋顶上，夜很深了，人都睡了，一切都很安静。

　　黄少天也很安静。

　　夏日的夜风倦倦的凉，调和了一昼暑气的沉积。

　　黄少天看着躲在黑暗中酣然睡去的蓝雨，等着下一个天明。

　　天再亮时，剑圣黄少天就要成为传说了。

　　他无比辉煌的荣耀生涯，至此落幕。

　　黄少天吵闹了一整个荣耀历程，离开时和所有将要离开的人一样安静。

　　太阳照常升起的时候，蓝雨众揉着宿醉而疼的脑袋晃晃悠悠来到训练室时，他们的队长面带微笑，像往日里每一次放假前那样说着：“那么今年的假期就从今天开始了。以及，早上少天已经走了。他说，谢谢大家昨晚上舍命作陪。”

　　现在的黄少天站在梦里，远远的看着，有人湿了眼眶。

　　日子长长长长没个尽头，日升月落，辗转又是一天。

　　黄少天打梦里醒来。天只是蒙蒙亮，隔着窗帘只能隐隐瞥见些天光。

　　他仿佛出了一趟远门，筋疲力尽的，倒在床上大口喘气。

　　有人从背后环住他的腰。头发软软的，蹭着他的耳朵。下巴抵在他的肩上，朦胧不清地呢喃着：“少天？”

　　黄少天抬手覆住喻文州环在他腰上的手。

　　跨越了漫长的时间，喻文州在惺忪懵懂的边缘，依然记得给他一个拥抱。

　　仿佛不知道离别为何物。

　　——END——

　　夜深忽梦少年事。

　　年少时学唱《送别》，只晓得旋律悠扬歌词文雅，如同一段荡在春风里的柳枝一般婀娜。

　　直到如今。年来与诸多好友分别，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没有一斛浊酒，也只能默默期望，愿所有的朋友，珠玉琳琅，锦绣安康，儿孙满堂，福寿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