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棠欢

旧文不补。爱你们。

【黄喻】隔世戏(一发完)

  本篇芒果台十点档剧场脑洞来自 @君临天启 !

  盗宝黄×粽子喻的前世今生!

  大概有大眼儿→喻……?

  不科学的架空史观,偶像剧的俗套剧情,请自带避雷针及弹幕!

  作品全目录:《作品目录汇总(随时更新)》



  

  干粮还够吃三天,而水,在极限状况下,只够他撑过一周。

  不论怎么看,情况都太不乐观了。

  黄少天忍不住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却没有液体滑过喉咙的感觉。唾沫已经差不多干了,嘴唇暴起的干皮,被他习惯性地揪了下来。

  郑轩宋晓徐景熙!你们再不来本少就要横死宝藏堆上了!这么多金银财宝啊!干看不能拿来换钱花啊!心疼!

  黄少天恶狠狠地磨了磨牙。墓室外隐隐传来的穿凿声,一点一点撩起他不死的希望。哼,这群臭小子还算讲义气。

  哎,事已至此,就等着吧。急也出不去,倒不如先翻翻这个奇怪的棺椁……

  黄少天想着,视线不由自主地滑向那个让他如着魔一般闯进这间墓室而后被困的神秘棺椁。

  黄少天作为一个职业盗墓的,打小在地下工作的时间,比地上多多了。这些年走南闯北,别看年纪轻轻,早已是道上有名的一位爷。这次,铺子里的伙计自一位老者手中收了一份奇怪的图,黄少天晚上盘点时,在灯下看见了纸里的纤维影有些乾坤,研究了三日,竟找出一座大墓来。

  根据墓的制式和地图上残留的信息,本以为这是明清时期的一座贵族墓。然而直到黄少天带着伙计下了地,才逐渐发现不对劲。

  别的似乎还是合制的,唯有一处:这墓里处处都勾画着一双诡异的眼睛,仿佛是一种图腾。

  “黄少,这图腾……不大对劲啊!”宋晓曾说。

  “怎么?”

  “我听老人讲过,曾有一个湮灭于历史的北方小国,他们的图腾便是一对大小有异的眼睛。据说,那是他们末代护国将军的一双眼睛。这小国家常年被大国环伺,随时有被吞并的危险,国家的君主早就不理朝政了,一心一意依赖着这个面容殊异而骁勇善战的将军。这将军好能耐,一人守得国土十年安宁,这小国家的君民都把这个将军视为神明,连带着他殊异的眼睛也成为了神的象征。”

  “唔……真的假的?我怎么就不知道这段故事呢?你别又附会些传说来骗我。”

  “哪能呢黄少。这浩浩千年,史籍才留下几卷呐!有点遗漏不也很正常。我这可是一山里老人讲的,这故事在他们那儿代代流传。说起来这个将军下葬还有一段故……”

  “行了!我们来是摸金不是来说书的!小点声留神这里有什么机关!”黄少天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睛神就着一盏小灯专注地打量着墓道。倒挺干净,没什么乌七八糟的玩意……除了时时浮现在壁上的那双沉默的眼睛。

  现在,这双眼睛刻在这棺椁之上,依旧沉默而冰冷地凝视着黄少天。

  “看什么看!”黄少天忍不住走上去戳了戳那对眼睛。三天前,他和伙计们走到这座墓室前,看见这座棺椁,竟不由自主地奔进了这间根本没被仔细探寻过的墓室。墓门在他刚刚踏入的一刹那落了下来,千斤重的石门,封堵住他的去路。他就这样一人在墓室里守了三天,忍饥挨饿尽量延长口粮和水的支撑期限。三天来他焦躁地等着室外的营救,顺道把墓室摸了个遍,却并不敢也没有精力再去研究那座对他施了魔的棺椁。

  而现在,他突然有了兴趣。这墓室里陪葬之物不少,这三天来他已经摸遍了。行里的规矩,拿了宝主人是不能动的,本来黄少天也确实不想惊扰这墓主人的安息。可是……

  他的手指滑过棺椁封住的沿缝,恍惚间竟似有一声叹息落在耳边。

  太诡异了!

  黄少天怔忡着。说实话,哪次下地不是鬼门关上走一圈,一条命进去,半条命出来。见过的妖异不少,但这次这个,总有些莫名的……

  黄少天揉了揉眼睛,那种感觉又来了。仿佛是一声呼唤,反反复复,缭绕在耳畔,带着泛黄的褶皱,抚不平摆不脱离不开。

  欲想破其邪,必先见其身。黄少天咬了咬牙,使尽浑身解数,横心推开了棺椁。

  然而并没有什么妖异,除了躺在墓中那个犹如安睡的人。

  黄少天屏息凝视着。那人裹着白色的尸衣,锦缎隔了这么些年岁竟然还是柔韧光彩,贴着他依然富有弹性的肌肤,勾勒出俊秀而分明的曲线。

  是个十分俊美秀雅的年轻男子。形容身段,无一不是上佳。

  然而黄少天却全身紧绷,把身体每一部分都调整至最完美的状态——逃跑状态。

  再美好的人物,死了这么久还这么鲜活,仿佛只是在睡觉,吹口气眼睑还能动一动的,必定有妖啊!

  难不成碰见一只大粽子?这可好,黑驴蹄子还丢在郑轩那儿呢,而且看此粽的修为,恐怕黑驴蹄子也降不住啊!

  没有麒麟血的黄少天愁眉苦脸。

  而让黄少天愁眉苦脸的美貌粽子,依旧安静地睡着,时光好像都随着他静止了一般。

  直到他睁开眼睛,带活了一整个时空。

  黄少天亦如解封一般,一个夸张而迅疾的后跳,嘴上不依不饶:“你你你……不要过来!跟你讲小爷我也是纵横地下十几年,大大小小的尸鬼粽邪见过的没有成千也能上百!你这个看着就弱不禁风的小粽子,别想动本少一根寒毛!”

  小粽子并没有说话。他只是安静地躺着,而后,安静地坐了起来。

  黄少天再次往后挪了挪,直到后背贴上了墓壁。没有退路了。

  黄少天又做了个吞咽动作。此刻精神高度紧张,唾沫倒是哗哗的涌,可是有什么用呢?

  有什么用呢?

  粽子恐怕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因为他很认真地凝望着黄少天,一双漂亮的眸子,这么些年没有睁开,在长明灯的映衬下,明亮如旧。

  黄少天惊恐了,这眼神是在研究怎么吃他么?看看!眼睛都饿绿了!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我也不是故意的。”然而粽子说话了,声音异乎寻常的动听,黄少天只觉得魂魄都被这声音从耳朵里勾走了。

  “那个……粽子小哥,我也不知道你叫什么,你看这墓里明器上也都没写你的名字,我就冒昧这么叫了。我不是故意打扰你睡觉的!我只是……只是……”黄少天挠了挠脑袋。怎么说呢?只是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么?

  少天……少天……

  哀伤而温婉,如花谢后的残香。

  粽子看着他未再多言。那眼神明亮又暗淡,如一坛封了泥的陈酒,酿熏微沁,浸染了一段被掩埋的过往。

  “……总之,打扰到你是我不好。你的东西我不会碰的,要是我还能出去,我一定给你烧高香!不如你把名字告诉我,我以后每年拜拜你?相逢也是有缘嘛!”黄少天绷着身子擦着墓壁往门边挪。虽然知道出不去,人本能地还是向往生的可能。而他嘴上竟也每没个消停,却也不奇怪。他师父魏琛有言,黄少天,那可是连鬼都能说活的人!

  现在他真把鬼说活了。

  只见那粽子小哥换了个舒适又优雅的盘坐之姿,冲着他清风朗月的一笑。要不是时候地点都不对,黄少天真要错觉,良辰美景,付之一笑。

  这小粽子,看着生前是个光风霁月的人物啊!怎么孤零零一人躺在这墓室里,连个记载生平的碑文都没有?黄少天他们一路摸到这墓尾的主墓室,并没看见任何关于墓主人的信息。除了这大小眼图腾。

  念及此,黄少天顶着恐惧看了看小粽子的眼。如春水映了千树花,清澈而秀丽,漂亮,而且对称。

  怎么回事?

  “这位……呃……”小粽子突然发话了。

  “叫我黄少天……或者和伙计一样叫我黄少?呃好像不太尊敬你哦,那你随便叫吧!”黄少天本能地搭腔。

  “少天。”粽子小哥已经择定了称呼,那如至交般亲密的称呼语气,令黄少天不由得心头一跳。

  这般熟悉,入骨入魂。

  “少天,你现在也出不去。我想,不如听我讲个故事吧。”

  “啊?”黄少天一愣,这剧情发展不对吧?不是应该是恐怖惊悚剧么?怎么突然画风奇变改艺术人生了?

  然而粽子小哥并没有搭理他。他已经自顾自讲开了。

  “在挺久远的之前,有一个北方小国。那个国家有一位威名远播的将军……”

  “咦?这个故事和宋晓讲的很像嘛!”黄少天忍不住插嘴。

  粽子笑了笑。长明灯恍惚一个摇曳,把时光斑驳。旧事散落在明暗间,等着人一一拾捡。

  每一个传说都有着相似的开头。

  很久很久以前,有那么一个人一段事,铭心刻骨,岁月也消磨不得。

  对于这个粽子而言,那个人是那位英明神武的将军……的一个副将。

  那是位光芒万丈的年轻人。乱世枭雄治世能臣,似乎都掩不住这位年轻人的灼灼光华。

  还是冷兵器作战的时代,这位年轻人一人一剑出入万人之阵,一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一时之间无人敢掠其锋芒。

  一战成名再战封神,这位年轻人迅速从普通兵卒被提拔为护国大将的心腹副将,手握一方兵权,为万众敬仰。

  而故事到这里,理所当然的要迎来那个命定的转折。

  那一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良辰美景赶上了赏心乐事。副将再次领命出征,大胜班师归来,将军特意于府内设宴,为副将庆功。

  华宴珍馐,玉泉佳酿,这些自无需赘言。单须说的,是那日的戏。

  和戏子。

  戏是好戏。戏本子上辞藻华丽,读来唇齿留香。那戏里才子和佳人堪堪初遇,情缘深重,颇是一段佳话。

  而戏子……

  副将举杯仰首,灌了一杯琥珀琼浆。这酒味太薄,不敌塞外烈酒,入喉如灼,烧得人热血沸腾。

  他停杯掷盏,恰是眼神一个逡巡,撞上了那戏子的眼波流转。

  晴光潋滟,半湖春水映了春山,是说,相得益彰。

  眼为情种。

  副将忽觉得醉意上了头。仿佛有谁拿那一剪秋水酿了半觞醇酒,一举杯,风月抵进了心底。

  “啧!这故事也太俗了吧!”黄少天听及此,不耐烦地摇了摇手,“过去人相亲也都是吃饭吃来的么?”

  粽子默了默,略显无奈地笑了笑:“是啊,很是俗套了……可是,在当事者的心里,恐怕是最惊艳的一个桥段了……”

  只有相逢而未及别离,足以让无数人唏嘘的“人生若只如初见”。

  而戏子与副将的初见,止于将军的一个招手。台上收了声势,戏子带着妆踩着步子,打副官席前而过,目不斜视行不踏错,似乎先前那一幕,不过是个误会。

  副官借着残醉又吞了半壶酒。酒入愁肠,愈是醒人。

  “拜见将军。”

  “文州,好戏,辛苦。”

  文州么?

  副官抬眼看去。台上那婀娜妩媚的佳人,犹带浓妆掩着清容,可偏偏立在那里,隔着众人有那么段距离,华服锦绣,都带不俗他颇为出尘的轩朗。

  好名字,好风采,好人物。

  副官不小心啊,就这么留了心。一个疏漏啊,就忘了带走。

  日后,夜雨敲窗不忍听,挑灯夜读《牡丹亭》。

  纸上情缘深浅,逝者可生,生者可死,生生死死间,把一个“情”字描了又描。

  可惜了,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副官戎马倥偬,须臾十载,未曾为如此一事牵肠挂肚。这事,刀劈斧砍,火烧水淹,都抹杀不得。

  辗转反侧,溯洄从之,那人就扮着妆着华服立在他心尖上,不进不退。

  却也不知,这妆后是个什么模样。也许见得,可解了这相思之渴。

  然,再见已是经年。国力日衰,副将终日奔波于战场,尸山血海里趟出一条生路。在流矢的纷飞和弥散的硝烟里,时时有一抹艳绝清尘浮现在副将的眼前,一切血污与灰烬皆褪色。

  只是想回去,再听你开腔,歌尽悲欢。

  “哎,我说,那个戏子,知道副将爱他爱的这么深么?”黄少天再次张嘴打断粽子的讲述,“我怎么觉得,这戏子待副将这般无情呢?”

  粽子眼睫垂了下来。他低声浅语,仿佛是千年而过的风,细软拂面,过耳不闻:“当然是知道的。”

  又怎么会不知呢?

  那般眼神,如烈芒映着朝露,瞬时便可陨灭他的身形,将他消融在一腔深情里。戏子这么些年,挣扎在各种觊觎而狎昵的眼光间,却不曾有一人,给过他如此炽热而纯粹的爱怜。

  只一眼,心里就被他烙了一个印,再也不得解脱。

  直到他们再次偶遇于花陌间。草长莺飞,杂花生树,他着常服分花扶柳,遇见了他解下佩剑踏入将军府。

  副将再见戏子,便知这相思无处可解了。明明人便在眼前,思念还是如春草一般蔓过了心上路。

  却也奇怪。未曾见过他本来的容颜,就偏偏认定了。大约是为那浅笑的一眼。

  “黄副将。”戏子施礼。恭谨而不失气度,温润而不少疏朗,不带半分轻佻与妖媚,好一个正堪风华的男子。

  “咦?那副将他也姓黄?”黄少天一拍粽子的手,惊叹。他听故事颇是入迷,还深有几分代入感,这会儿已经不怕这位“粽子小哥”了,直接跑了过去倚在人棺椁上扶着脸听着,津津有味的……就是少了盘瓜子。

  粽子笑了笑,倒也没搭他的话,继续讲了下去。

  “文州?呃……只是听将军这样唤过,却也不知可否……?”副将回了一礼,一抬眼便看得戏子笑意勾在唇角,眼底映着自己的模样——

  那痴慕又克制的模样。

  副将这么些年,纵横疆场笑傲群雄,任侠任性快意恩仇,那光明磊落又豁达开朗的性子,即为他博得不少知交好友,又树了威得了人望。

  可以说,除了将军,他未曾在何人面前收敛过自己的性子。却偏偏这人,无权无势甚至只是将军养在府中取乐的一介戏子,一个浅笑一个凝望,就让他半分也不敢唐突。

  由爱生敬,由痴生嗔。所以,愈是渴望接近愈是保持着距离,愈是贪恋不舍愈是故作漠然。更何况,他们之间横着的,是将军。

  “末将先去向将军禀明军情……”匆忙又施了一礼,副将几乎落荒而逃。

  以为走得够远了,才敢回眸留恋那么一眼。却刚好,撞上了戏子停在原地张望的眼神。

  又是初见那一瞥。

  这次,却再也不舍得错过。

  副将颇受将军器重,往来出入将军府,向来是没什么过分限制的。

  然而近些时日,副将出入的确频繁了些。尤其是在府内花园里,逗留的时间颇令人心生揣测。

  哪个世道都是不缺搬弄是非的小人,风言风语,终于刮到了将军耳边。

  又一日,副将奉将令入府。交了佩剑后,沿着花园走了没几步,便恰好撞见了戏子。

  他穿着一袭简单的白衣,像是有了些年头,白中泛了点黄,仿佛开了几日的栀子。

  再有几日,也就落了。

  “文州。”副将快走了几步,赶至戏子身侧,见周围并无耳目,悄悄攀上了他的手。

  “我昨日里又读了《牡丹亭》,想着《还魂》那出,你唱来定是颇好。可惜今日将军召我,若我所料不错,必是边疆有异,我又得出征。只好又留下这一折,你带我得胜归来,唱与我听啊?”

  这是他们心照不宣的一个习惯。每每离去,戏子必与副将约定下次相见时唱的戏段。仿佛这样,他们便有无数次重逢,而永不分离。

  故而这次,戏子也只是浅笑,道了声“好”。

  果不出副将所料,将军派他抵御强敌。这些年将军及部下们苦苦支撑,方换得十载安稳,而如今,这架在烈火之上的和平,似乎终于要被灼烧,唯剩一线悬着整个国家。而将军,将这重担托付于副将。

  七尺男儿,便有七尺忠魂。家国存亡之际,谁不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副将领命出征,只觉得胸口热血焚烧,誓要以敌军血泪慰偿。

  他脚步匆忙地踏出了将军的书房,房角,一人伫立着遥望他远去的身影,笑容里有些苍凉。

  那夜月色太冷,如刚刚砥砺的剑刃,喋血般的寒光。

  这寒光从他的剑身透出,穿过滴不尽的血污,刺进下一具躯体。

  副将已经不记得,剑没入敌人体内到底是什么感觉。

  是大仇得报的激动?是被血腥点燃的兴奋?还是单纯而机械的,为自己立场的厮杀?

  他只想回去,回到那个有人在他耳畔轻声唱着世中戏的地方。

  再回去,将军若行赏,他必要讨得那人。哪怕要得罪将军。

  那是他在这尘世里,最最怜惜的温暖了。

  当雨开始下时,地上的残火犹未尽。飞骑带来的讯息,亦是留着残温。

  将军过世。

  副将几乎不敢相信。将军虽说征战多年,却并为迟暮,更未闻有疾,怎会,怎会……

  剑身的血迹被一夜雨涤的干净。而副将,只听的耳边声声,如国都而来的哀乐。

  整整三个雨夜。副将率兵大破敌阵,所失城池尽皆收复。

  得胜,归朝。他们却如战败之师一般,行伍里尽是哀鸣。

  可在都城门下,他们看见了迎出门来的将军。

  副将纵马飞速奔至城楼下,在三步开外跌下马来跪地痛哭。将军揽住他,低垂着头在他耳畔低声絮言,外人观之,颇是君臣和睦。

  而在副将这里,天地只退化为那耳畔的一句:

  “文州死了。”

  “什么!”黄少天一拍棺椁愤而跃起,“怎么回事?之前不是报将军死了么?怎么会是文州死了?啊我知道了!一定是将军小心眼,见不得文州与黄副将好,故意害死了文州!”

  粽子被他的义愤填膺似乎惊住了,沉默了半晌,方摇了摇头,道:

  “将军,并不是那样的人。他确实爱重文州,却也并非善妒之人。他是护国之将啊,一颗心早就毫无保留地奉献给了国家,又怎么会被一己私欲冲昏了头脑?”

  那日,他饮下鸩酒之时,将军看见了他最后一抹笑意。美得不可方物。

  “文州,是我对不起你。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若国破家亡,我亦无法守得你万全。推己及人,若父母不得护佑子女,丈夫不得守卫妻儿,待那时,我们有何颜面面对黎氓。”

  “牺牲之事,情非得已,却是情理。若我之死可换得国家一世安康,我自当慷慨赴义。然而,现如今外患未平而内忧不止,若我一死,兵权假与他人手,这国,未几日便要亡了啊!可若我不死,少天那边,必当吃紧。敌军联合国内叛逆,咬紧了我的这些心腹们,唯有我死了,他们才能放松警惕,少天他们才有一线转机。”

  “文州,你的化妆之术出神入化,我只能求你,扮作我的模样,替我……下葬……”

  “文州,我知这话听来过于道貌岸然,而我终究也是对你亏欠。纵然我有再多的理由,本也不该牺牲了你。可是……”

  “将军不必说了。”戏子抬手,第一次有些不知礼节地堵住了将军的话头。

  他终究,还是懂得他的。

  是将军,救他于奸佞之手,护佑他一世安宁。是将军,真心实意的爱恋他,敬重他,不曾有半分越矩之事。是将军,明知他与少天暗通款曲,仍包容着他……

  若说恩与情并不可合一,那也绝分不出高下。他喻文州,并不是个无义戏子。

  “将军无需自责,文州这命,本也是将军赏的。今日,不过是讨回去而已,还为我博了个为国为民的名声。”

  他笑了笑。他惯是爱笑的,本就是出色的男子,笑起来更是仪态万千。

  只是今日,这笑里多了几分肃穆,和乍起的豪情。

  “还是,多谢了,这一生不算辜负。”

  “胡说!”黄少天在故事外跳了起来,眼角红了。

  “黄副将……少天呢?他还和你,约定好了一出戏呢……文州,你当真要负他么?”

  粽子,啊不,喻文州看着他,不声不响。

  故事还停在很久很久之前。可它一直在传唱,一直在诉说,终于绵延至如今。

  未完,待续。

  可是有谁来续上呢?喻文州知道,只有一个人,可以续上这盏已凉的茶。

  将军念旧情,在他收殓后秘密卸去了他的伪装,使他得以本来面目下葬。而他却并没有宿在自己的归宿里。

  人到底有没有灵魂?

  喻文州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有念想。

  他欠挚爱一出戏。

  凭着这个念想,他飘荡在尘世间,舍了轮回。

  他看着黄少天拒绝了将军请的封赏,只是孤身一人在他墓前拜了拜。而后,仿佛又是当年那个光芒万丈的少年。只是在夜雨敲窗的寂夜突然醒来,冒雨将庭前开了几日的栀子搬进卧房。

  他看着黄少天征战沙场。他踏过堆叠如山的尸骨,踩过血流成河的枯土,亲手收殓着自己兄弟的尸骸,撒下一抔黄土。

  直到国终究还是破了。他看着将军固守国都,终于在叛逆打开的城门前,自刎以谢苍生。

  而黄少天,则早在远远的边疆,马革裹尸。阖眼前,他隐隐听见有一个声音唱了又唱,似乎是他在梦中反复留恋的,那折《还魂》。

  春风又绿了一季城池。新的国,新的家,新的一切。旧事被湮灭在历史的洪荒里。

  黄少天一次又一次轮回,这一世是海边小村的渔民,快乐而安稳地度日,下一世又是执掌权柄的权臣,在勾心斗角中沉浮。

  而喻文州,踏过这河山万里,追逐着黄少天的脚步,直到耗尽了全部力量,不得不回到墓里修养。

  但他并没有放弃等待。他还记得,欠黄少天一折戏。

  而黄少天也一定记得。

  “所以,终究让我等到了。”喻文州笑着,看着黄少天。

  “你住嘴!”黄少天翻身跃进棺椁里,按住喻文州的肩,“你听好,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你现在立刻马上闭上眼睛继续睡觉!你会等到他的……”

  “那你,为什么要哭呢?”喻文州轻轻抬起手,指尖一滴晶莹的泪,在长明灯的昏光里闪烁着。

  “文州……”黄少天声音仿佛突然哑了下来,“我不知道你一直在追着我,等我,如果知道我一定不允许的!人真的有轮回的话,你就该早早入了轮回,何必为了我耽误了自己……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我也不知道,你这念想一旦没了会怎样。但我总觉得一定特别不好!我不舍得!你就当……我没有来过好么?这折戏继续欠着,下次,下次你还上,好不好?”

  喻文州看着他。那眼神还是初见的模样。晴光潋滟,半湖春水映着春山,相得益彰。

  那眼底倒映出黄少天的模样,痴恋而克制。

  轮回或者等候,都不过回到原点。

  “……你唱吧。”黄少天撇开了眼。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克制不住的哽咽。

  耳边是那折迟来了那么久的戏。《还魂》,还魂。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梦中之情,何必非真,天下岂少梦中之人耶?

  

  黄少天醒来时,先看见的是宋晓那张焦急的脸。耳边早就听见徐景熙的喋喋不休:“……快点药喂进去!还有水!少灌点多喝几次……”

  看来他得救了。

  黄少天撑起身子。他应该在墓室里困了……

  眼神滑向了棺椁。他突然愣住了。脑海里似乎掀起了一阵狂风暴雨,回忆里的一幕幕席卷而过,直到最终的最终。

  尾音消散时,喻文州冲着他轻轻一笑。这位光风霁月的清雅男子,瞬间化成一捧灰尘,落在黄少天的手心怀里。

  仿佛是历尽了无数劫波后的,那堆残烬。

  心突然被什么东西揪住一般,似乎要将它连根拔起。心疼么?黄少天不知道,他只是记得自己当时便昏了过去。也是,现如今只是回忆,还觉得窒息般的疼。

  所以说,那个一直一直追随着他的脚步,等在这里弃了一切的那个男子,真的不在了。

  那出隔世的戏,也终于,唱完了。

  (完)

  啊,关于这个结局,二狮曾经这么跟我说:“要是不化成灰,黄少把喻队刨出来就要上交国家了!”

  你看,这么惨烈的悲剧我们才不会写呢。

  不过,8000字啊上了个帝!二狮你当时给我讲脑洞的时候有80字没!

  以后你脑洞再不写——家法伺候!狗头铡都准备好了!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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