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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目选词——
《清平乐》 李煜
别来春半,触目柔肠断。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蔷薇 * 经时未架却,心绪乱纵横。——
张佳乐眼看着春一点一点深了。
前日柳枝还是未醒的枯黄,昨日就抽了嫩芽,今日已是一片烟绿。
楼角的迎春早早妆扮上明黄,势要和那早梅比个高低。
堂前的西府海棠还躲在苞蕾里酣睡着,也不知道夜里秉烛来探能否撞见它们清甜的呵欠。
架上蔷薇还是乱蓬蓬的一团,枝叶倒是生机勃勃,花却一朵也没有。
不急,不急,该来的终究会来的。张佳乐走过花架,饶有兴趣地伸手随意抚弄着那些繁枝茂叶。有那么一两片调皮的,晃动着挠的得他手心痒痒的,靥上的笑窝就这么深了起来。
他和他的花笑的这般好看,却也如空谷木末,纷纷开且落,无人欣赏。
“你快点开呀,不要偷懒了。今年上贡的花瓶,我打算画你啊。你看,坯我都晒好了,就等着你了。”张佳乐像是对着一个密友,拍着蔷薇的枝枝叶叶。
张佳乐是一个制瓷匠人,啊不,应该说是一个制瓷大师。天下瓷匠泱泱,每年能上贡者不过寥寥,然而每年,必有他的手笔。
然而,他的瓷器从未成为御用。
去年是花瓶太多了皇上要的少;前年是云卷海棠纹瓷枕太后不喜欢;再往前一年呢?进是进了,还没等皇上亲眼看看,就直接被赏给了小王爷。
连宫里掌事的公公都知道,张大师的运气,不太好。
就这样,张佳乐的瓷器们进贡是进了,却全都落入官宦巨贾的手中。
对此,张佳乐也无奈。上贡瓷器,成为御用才是对其最高的褒奖,而制瓷匠人也能因此执业界牛耳。张佳乐从制瓷起就声名不坠,但就是圣意难测,总也不得皇家赏识。一来二去的他也习惯了。
现在春光尚未满,且等着,也许今年的蔷薇,就美得刚好入眼。
张佳乐制瓷,最称绝的是他的刻花彩绘。
骨刀把在手间,随着腕子灵活地挑抹勾描,素坯上暗暗浮起一层雕花。换笔填彩,如少女扫蛾眉点绛唇,本是璞玉般的坯子在他手下淡妆浓抹总相宜。
至于彩绘的图案,张佳乐偏爱花。缠枝牡丹出水芙蓉信手拈来,雍容华贵清雅不凡浑然天成。
总有人说,张佳乐的瓷,是心底的花开到了瓷面。
要张佳乐说,这话说的!
委实不虚!
张佳乐刻花彩绘,讲究的是“胸有成竹”。
他可以一整天一整天、一整月一整月、一整季一整季、一整年一整年,守着一朵花,开,落。
他会在心里一遍一遍描摹那朵花在每一个时节的每一点细节,每一寸辰光的每一缕荣光,每一轮年华的每一抹芳华。
如此循环过这么多春秋与冬夏,循环过无数朵花。
只有心里存下一整个花海,才会在抬手间勾描得一朵。
厚积方才薄发。纵使天才如张佳乐,也只是挥洒而不挥霍。
所以哪怕运气委实差了那么一星半点,张佳乐也没有万念俱灰。
既然付出了,那就走到底。哼!走着瞧!
说走咱就走啊……
张佳乐就这么走到楼外的野渡。这是他的习惯,晨起散步,有益身心。
作为附属习惯,边走张佳乐还会边想——
诗里的都是骗人的!
说好了“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呢?
实际上那横生的枝桠划脸划得兴起,天空还是高不可攀的如深宫怨妇。江多清啊,可是想让月近人人得先进水!
还有还有那个“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
昨晚上那雨下的张佳乐心都滴血,真怕把他的蔷薇打得直接横死当场,然后这野渡无人了,舟呢?
舟还真横在那荒废的渡头,从流飘荡,任意东西,像是无人问津的弃舟。
张佳乐目瞪口呆,恨不能逆回昨夜陪着蔷薇一起淋雨淋到横死当场。
说好了诗里都是骗人的,怎么就能成真了呢?
老天爷啊你真是和我过不去……
张佳乐不知道,老天爷还埋了一记杀招。
当张佳乐垂头丧气地回到自家小楼门口,再次目瞪口呆。
落花狼藉。
迎春匍匐在地,像是“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还是改叫“迎秋”好了。
早梅那一番“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无语怨东风”的哀怨低垂,配上一段《长亭送别》刚好。
至于西府海棠……天呐今年估计是死后自长眠香消玉殒的主……
还有他最最心心念念的蔷薇!!
花架已经折断,切口平滑,显然是一击便断。
“经时未架却,心绪乱纵横。”
那句旧诗就在张佳乐看见杂乱一地蔷薇枝叶时,浮上心头。
……就说诗里都是骗人的,未架却的是花,乱的怎么会是心绪呢?
张佳乐捂着自己活蹦乱跳的心口用力地想。
然后他就看见了那个提剑之人。
那人一身的戾气,偏又戾得正气;满目的凶残,偏又凶得清明。看着像是修罗夜叉,却又有那么点我佛慈悲的气质……
总之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嘛!
“你是谁?”
开口的竟先是那人。
“我是这家主人!”张佳乐气结,这人怎么能这样!私闯民宅私毁民花还这么理直气壮,报官了要!
“不是他们。”那人自言自语了一番,冲着张佳乐点头道,“不用怕,我不伤无辜。”
……不伤无辜那么敢问我的花怎么得罪你了?
张佳乐恶狠狠地瞪着他,从上到下用眼刀诛杀着那人。
直到看见他手提的那把巨剑。
“葬花。”张佳乐勉强看清剑上铭文后,瞬时无语了。
敢情八字犯冲……他张家的花也和他一样点背。
“喂!我说,你和你的剑,离我的花远点!”
——莲 * 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 一风荷举——
后来张佳乐知道那人叫孙哲平。
他被人追杀至此,与人在张佳乐家门口大战三百回合,然后……
“停停停!”张佳乐举着筷子敲了下孙哲平的手,“我就问你怎么赔我的花,你别岔开话题!”
“……不是已经把架子给你搭好了吗?”
孙哲平抬手指向园内花架,虽然有些歪歪扭扭,但是结实啊。
“架子是架子,花是花。今年的蔷薇开的不好,我本来说拿来作上贡花瓶的彩绘呢,结果——”
张佳乐抬手指向园内花架,已是蝉始鸣的夏日,蔷薇早就谢了干净。
孙哲平有些无奈。
那日张佳乐要他离他的花远点,他就远了点——他去找他的舟回镇子上。
结果张佳乐紧赶慢赶,在孙哲平都要荡舟远入天际之时,遥遥递了一嗓子:“你还没赔我的花和花架——”
孙哲平这辈子不欠人什么,所以把这一波事情料理干净后,他又一次回到张佳乐这里。
他再见到张佳乐时,那人坐在自家楼后的小池边。
夏日的日头有点毒,那人顶了把荷叶,嘴上衔着草叶,赤着脚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水。
就像一个垂髫稚子。
一阵风就这么扑面而来,孙哲平好像有点招了眼。
有句词怎么说来着?“嫣然摇动,冷香飞上诗句。”
瞎扯。
这一 一风荷,这荷边君子,自是成画还需入诗?
后来孙哲平知道那人叫张佳乐。
“我叫张佳乐。你知道吗?”那人,哦,张佳乐整治了一席小菜端上桌来,随手提了瓶竹叶青,边说边摆好了碗筷。
说实话孙哲平真不知道。他连怎么就蹭到人家一顿饭的都还没搞清楚呢。
“不知道。”他很诚恳地说。
“哦。那不劳者不得食,去帮我把蔷薇花架搭好——还是你弄坏的!”张佳乐大手一挥,折腾起孙哲平来毫不心疼。
孙哲平有些无奈。
弄坏花架都是春日里的事了吧……这会儿叫我来搭花架子……那你这一整个春天干什么呢?
“春眠不觉晓啊。”张佳乐小酌了一杯,在檐下摇着扇子,非常慵懒地回答。
“你不至于睡过一整个春天吧?”
“啧!好梦留人睡,春光莫负啊!”
……强词夺理都能这么理直气壮。
“喂!大孙,你那把剑劈柴挺好使的,借给我呗?”
“不行。”
“为什么不行?”
“因为危险。”
“怎么就危险了?我又不是个小孩,还能劈着自己不成?”
“江湖风传,我这剑上有‘葬花心法’,习得就可问鼎武林。”
“哪个江湖这么疯传?一听就知道是骗人的!”
“人言可畏三人成虎。”
“哼!他们自说他们的,我们心中自有我们所求。”
“……你能为你之所求摒弃一切吗?”
“当然!只要那是我真心所求,那它一定重逾尘寰。”
“虽千万人,吾往矣。”张佳乐说这话时,唇齿间鲜见得有些厚重,仿佛字字千钧。
正在摆弄一堆木材的孙哲平手下一滞,心头一顿。
“你用剑赔我的花!”张孙割剑赔花拉锯战从孙哲平搭花架子的大中午纠缠到张佳乐敲筷子的大晚上。
还没个结果。
孙哲平是怎样也不会松口的。若是要命,他也舍得干净。
但是要张佳乐命的事,他就得好好斟酌斟酌了。
“那你把剑押给我,我要描个样子下来,做一把一模一样的瓷剑!”
“不行,剑在我在。”
“那一天三百文房钱二百文饭钱一百文酒钱共计六百文你交钱吧!”
“……啊?”
“你留下来,直到我把样子描完。”
“……我能去我的舟上住吗?”
“你要我和你一起去浪荡江湖?!”张佳乐瞪大眼睛。
……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算了。”孙哲平丢下一锭金子,“不用找。”
张佳乐画样子的速度慢得孙哲平想再睡一夏。
昨儿个描了个剑形,今儿个就退回了两条线,明儿个……估计纸都没有了。
孙哲平被阴阴夏木啭的黄鹂吵闹得有点焦躁。
还要耽误多久呢?
那件事必须早点告诉叶修。
不能通过飞鸽传书,一切不是由我口出入他之耳的信息渠道都不可靠。
“喂!大孙,你要不再交一锭金子?我估计你得住到明年夏天……”
张佳乐绞着手略有些歉意地说。
“张佳乐。”孙哲平一把按住他的肩,“不是闹着玩的。你如果再把我扣在这里,会误大事。”
“大事?”
“嗯。”
“不能告诉我?”
“除非你不要命了。”
“哦。那你说吧。”
“……张佳乐,我没有跟你开玩笑!”
“我也没有。”张佳乐目光坚定得恨不能变成一堵墙让孙哲平一头撞死。
“……明天,最多到明天,我必须走。欠你的花我记得,秋天的时候我再来找你。”孙哲平妥协了。
没有想到夏天也能夜凉如水。
可孙哲平焦躁得恨不能把自己整个人付之一炬。
真是……碰上了什么奇怪人奇怪事!虽然还蛮有意思的。
翻来覆去,覆去翻来。横竖孙哲平睡不着了。
他起身。今夜月色太凉,不如出去洗一洗。
想着去院子脚步却把他带到了张佳乐画样子的画室。
也是,这几日一直守在这里,早就习惯了。
孙哲平有些感慨地想。
张佳乐在那边慢慢研墨的样子,张佳乐摇着笔杆苦思冥想的样子,张佳乐拿着他的“葬花”像模像样耍几套把式的样子……
一 一过目,过目不忘。
孙哲平赶紧退了两步,把自己暴露在清冷的月色里。
非礼勿听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念……
孙哲平深吐了一口气。
张佳乐,我们秋后算账吧!
他转身准备回去,眼角余光却瞥见那画室案上伏着一团阴影。
心下一惊,呼吸都断了一拍,孙哲平意识清醒过来时人已经站在那团阴影的身边。
张佳乐伏在案上,睡得犹如贪眠的昙花,误了花期。
孙哲平松了口气。还好只是睡着,最大的危险只是染了风寒。
眼错不见的,这人再给灭口了,那他欠的债可就没法还了。
却了外衣轻轻给他披上,孙哲平俯身看见了摊在案上的那卷素帛——“葬花”的沉郁厚重得仿佛这片缕已支撑不起。
呵!
孙哲平想起来,张佳乐盛菜的盘子上绘着一只猫咪,伸着爪子去够盘里的清蒸鲈鱼;竹叶青的酒液荡漾在杯里,杯沿逼真的酒渍害得他抬手抹了好几次;供着清荷的广口浅花瓶上几尾鲤鱼戏在莲叶间,游走过处波光粼粼……
张佳乐的手可以创造一个世界。那般玲珑的心思入微的眼力,怎么可能画不出一把剑的样子?
孙哲平按着“葬花”,站在舟中眺望着远处模糊的木楼。
那夜月白风清,恰是离别的好时候。
——丹桂 * 一种不生明月里,山中犹教胜尘中。——
张佳乐在制瓷的时候,收敛了全身的气劲,那一种专注颇令人动容。
秋日里还有些暑热未消,这世间所有的事情,退去时都带着那么点恋恋不舍的意味。
张佳乐抬手抹去头上的汗。
没白流,可算制成了。
还是素坯,没有任何花样描摹于上,但仅端其形状,已颇有那掀起江湖腥风血雨的狂剑风姿。
张大师满意地拍拍手,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他把素坯拿去晒着,随手扯过孙哲平的信垫在下面。
天地良心!他就是觉得这纸质不错垫着刚好合适,绝对绝对不是因为孙哲平的话闹了他的心——
“销毁‘葬花’的图样,立刻离开。”
哼!你自己动手画画试试?还好意思叫我销毁图样?不告而别的家伙!
离开?我的花怎么办?不想赔就直说,我能逼着你吗?
我能吗?
我不能,孙哲平。
不用找借口。
你若想离开,我又如何会拦你?
但你也不能决定我的去留。
我早就说过,凡我所求,必重逾尘寰。虽千万人,吾往矣。
张佳乐第一次推掉了今年上贡的单子。
“反正我也选不上御用,我不想进贡了。”张大师一脸不耐烦地看着地方知州。
真是!皇帝用的锅碗瓢盆还得你来操心?
“张大师!张大师你听我说!今年一定选您的做御用啊!哎张大师!”
张佳乐甩上门。
没空,我要把我全部的心思,都放在我的“葬花”上。
十个人。还有十个人。
孙哲平提着葬花冷笑着。
他的左手已经在这几天接连不休的打斗中彻底被废。
反正横竖一条命,他也不怕。
但是这十个人,势必是要给他陪葬的。
说起来,根据叶修的情报,应该还有一个。
那个南疆来的巫师怎么没有一起动手呢?
好可惜……没机会和那种玄之又玄的术法过过招了,就丢给黄少天料理吧!
孙哲平想着,葬花再次横在身前。
剑上血未干,地上血未涸。
自是修罗。
张佳乐喜欢去水边刻花彩绘。
渡头风剪剪,水色入云烟,一不小心,他的瓷器就有了自然的灵韵。
今天他就提着自己的葬花去了水边。
走之前,他嗅见风里浮着的甜香,馥郁芬芳,是他从山上移来的丹桂。
想来月亮要是有香气,大概就是这个味道。
可惜月里广寒,孤木自芬芳,有谁知道呢?
张佳乐甩甩头。他想,吴刚真讨厌,这么好的月中仙树,为什么要伐掉?
知不知道,你一直斩不断的那棵树,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寂寞芬芳的?
树的心情张佳乐不知道,他自己的心情……也不太好捉摸了。
总之他看见孙哲平一身伤痕扒着岸边,脑子里瞬间炸开了花。
可惜大秋天的,开什么桃花,多不应景……
张佳乐又甩甩头。想什么呢?先把孙哲平弄回去。
孙哲平醒来的时候,躺在自己极度熟悉的斗室。这些时日来他无数次梦回,久了便当自己灵魂始终栖息在这里。
张佳乐呢?
孙哲平抬手按住“葬花”。
江湖中人,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慢慢拖着步子走在小木楼里,孙哲平感慨着时光怎么就如梭还织不成锦缎,怎么就如河还容不下鱼虾,怎么就白驹过了隙却把他甩下鞍,怎么就一切还如往昔一般如他未曾离开过……
其实本没有那么多杂念,只是想起了那个楼里某个地方的那个人。
认识了张佳乐,这个世间对于孙哲平而言就变成这小楼一般大小,总有一个地方,他就在那里。
孙哲平在小楼二层找到了张佳乐。
张佳乐在院子里,坐在丹桂树下,手上在勾描些什么。
孙哲平倚着木栏看了会儿,决定下楼。
却偏巧看见落在角落的那颗草叶。
他的脸色瞬间变了。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微草。①
京兆尹王杰希的必杀令。
他一直以为,张佳乐最多招惹一些江湖宵小,譬如贪图“葬花心法”之辈。
却不想,下手的竟然是官家。
张佳乐,终究被他牵扯了进来。
可是,王杰希虽然武功卓绝,但绝对不会亲自动手。派手下来也不合适——毕竟张佳乐声名在外。
那么……
孙哲平想起来那个企图暗杀自己的“蓝溪阁”大祭司继承人。
看来已经把手插到南疆了……
心念一动,孙哲平转身下了楼。
“你走不走?”
“跟你走?”
“你是有多想不开才要跟我走?”
“那你是多想不开才想让我走?我就乐意呆在这里。”
“有人要杀你。”
“好啊他放马过来!”
“张佳乐!”
“孙哲平!”
二人怒目对视,谁也不肯先移开眼。
“张佳乐,你真的想死,我就不拦你。”
孙哲平最终垂下了视线。
他用力握着“葬花”,转身离开。
谁真的想死啊……
张佳乐无奈地笑。
可是我有活路吗?就算逃到天涯海角,只要和你在一起,就势必要面对这些吧?
所以你叫我离开的,是你,对吧?
你真是,把我想的太简单了。
活且无惧,况乎死?
①微草私设为具体的植物名,勿打……
——梅 * 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我本来想喜欢他的。”
“后来呢?”
“后来,没机会了呀。”
林敬言看着孙哲平满不在乎地模样,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
若真是“本来”,若只是“想”,若果然“没机会了”,那现在的孙哲平不可能存在。
那天孙哲平提着那个包裹来到他们呼啸,一言不发。
方锐跟着叶修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林敬言迎出来的时候还在想,该不该去封信给叶修?
然后他就看见了孙哲平的表情。
所有的话都咽回肚子里。他唯恐眼前这人,经不住那一点点气息的波动。
而这本不可能发生在“狂剑”孙哲平身上。
后来他打开了那个包裹。
那把瓷剑露出来的时候,孙哲平的表情依旧如刚才那般。
也是,心如死灰,怎么可能再起波澜?
林敬言不忍,悄悄在孙哲平的茶里放了点点蒙汗药。
看着孙哲平终于投降般阖上眼,林敬言叹了口气。
那柄瓷剑躺在那里,胚白如玉,釉平色清,上好的制瓷手艺,至少是入官的水准。
然而更难得的是那剑身上的花纹。
一剑落梅,抖一抖,似乎就能掉下来,落地声可闻。
孙哲平走的那刻,张佳乐就决定了剑上的花纹。
梅。落梅。
不是蔷薇,花架倒了就乱了心绪。
不是风荷,满湖摇曳,一不小心就招了谁的眼。
不是丹桂,仙家凡花,孤寂着芬芳。
就是梅。
就是这雪中可盛春景可期的梅。
大约也没有另外一种花,可以从冬天绽放到春天。
张佳乐开始刻花彩绘的时候还是秋天。
蔷薇花期已了,枯荷满池,丹桂也不再飘香。
花期断了。
没关系,再过几日,天寒雪重的时候,梅花就开了。
张佳乐想着,手下勾了个五瓣梅,孤独无依地飘在剑上,像是抬手就可以拂去。
他又描了一朵。
又一朵。
又一朵。
——终究有你拂了还满的那么一朵。
出窑的那一日,张佳乐长舒了一口气。
这柄瓷剑若是入了宫,必定会被奉若瑰宝。
幸亏没有。张佳乐很认真地想。
这一生最好的手艺,就该留到死前一刻。
他看着那个青年踏着黑气而来时,还是这么想着。
还不算完。
这次的釉上的极其好,平滑清整,可以开斗彩。
他听说,南疆有巫术,取人心血描画于物,便可将那人的魂魄拘在物上,不生不灭。
“你帮我个忙好吗?看在你要杀我的份上?”
他对着那个青年说。
“好。然后……对不起。”
“没什么。都是要死的嘛,何况我已经得偿所愿。”他笑得很舒心,如笑春风的梅。
“我一生所求最好的瓷器,现在烧成了。”
我一生所求挚爱,现在找到了。
别无他愿。
外面雪落纷纷,压着松枝窸窣不停。
孙哲平沉沉睡着,什么也听不见。
他若醒着,或许还能听到窗边,梅花落在砌上的声音。
——终 *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来自深夜的碎碎念:
成稿于凌晨四点。
感官已经很迟钝了,判断不出来算不算BE……
但还是知道已经突破了自己OOC的新高度。
双花实在太难把握了。
“瓷剑”的梗从中二时期一直想到今天,赏给乐乐了。
所有制瓷流程出自百度,不具备任何科学性,欢迎捉虫欢迎科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