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喻】去日苦多（7）
起始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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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演，等这个环节结束后，您就可以上去了。”刘小别看着休息室里好像在闭目养神的王杰希，开口说话时声音还是有一点点发颤。
王杰希睁开眼，挺认真地看着他，点了点头。这个小青年看着比他紧张多了。也不怪他，刘小别是非常有天赋的年轻人，本来一直跟着跑剧组，已经开始逐步上手做剪辑了，车祸发生后，王杰希的经纪人和助手都离世，微草就把这个被王杰希赏识的年轻人派来给他做助手。
给王杰希这种大导演当助手，对于有志于这一行业的年轻人来说，无疑是最好的学习机会。但是这个机会，让当助手的刘小别压力非常大。他本来就对王杰希有敬畏崇拜的心理，平时接触时都是随时紧绷的状态。而王杰希近段时间又有严重的心理障碍，把自己关在家里不与任何人接触，着实把刘小别吓坏了，跟着失眠好久。
还好还好，好像去了郊区别墅区住了一段时间后，王杰希的情况基本恢复到正常了。刘小别今天按照要求把他接回来，一路上提神关注着他，也没发觉有太多的异常，就是一直心不在焉。现在到了首映礼现场，拿着台本对了没两遍，王杰希就随手把台本丢在了一边，开始闭目养神，什么事也不过问了。这又让刘小别开始紧张，他毕竟刚进入这个行业里，根本没接触过大型场面，王杰希不可能所有事情都亲力亲为，大部分的协调、安排工作都落在刘小别身上，层出不穷的突发状况让刘小别一整天都提心吊胆。
再这样下去，自己也得去找那个给王导做咨询的医生了……刘小别暗暗想着。
“差不多了。”刘小别胡思乱想着，王杰希忽然开口。
“导演，还需要对一下……”刘小别看他起身往台上走，立刻小跑跟上，着急忙慌地念叨着。
“不用，我心里有数。”王杰希说。走到幕后，他回过头看着刘小别，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段时间你做的很好，不必担心什么。”
刘小别赶紧应了一声，看着王杰希踏上了舞台。
聚光灯打下来的时候，王杰希忍不住眯了眯眼睛。他本来已经习惯了这些场面，这么多年了，都是在这样的高光和工作室的暗房之间交替度过的。很苦，很累，但是王杰希从来没有丧失对此的激情。然而今天，他不适应了，他想回避了。
但是他当然不能。他是《良夜》的导演，是灵魂人物，是这个团队真正的精神领袖。
“下面有请导演——王杰希！”远处黑暗的观众席里的喻文州，听见这句话时，正举着望远镜看着舞台上那个缓缓走上来的人。
王杰希在他的注视下，明显有一些轻微的焦虑。这本来不应该出现在他这位见惯了大场面的大导演身上，但是喻文州能够理解。
这场首映礼，压上了太多东西。过世者的付出与执念，王杰希的愧疚与责任，那场车祸的余震并不仅仅是首映礼一开场那个悼念仪式那么简单。
王杰希被安排回避了那个仪式，喻文州还是很认可主办方的用心的。所以现在，他仔细观察了王杰希的状态，认为一切都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内。王杰希这些天努力的成效是肉眼可见的，喻文州已经发现了他在主动舒缓自己的焦虑情绪，开始接受访谈时，没有什么人可以看出他有什么异常。
这样观察下的王杰希，让喻文州觉得很有意思。
他本来不可能与王杰希有太多交集，之前虽然也从一些来访者那里听到过一些与他相关的事情，却都用职业态度主动忽视了。当他确认要接下王杰希的咨询案子时，喻文州做了相当多的背景调查。在他的资料中，王杰希是过分耀眼的那类人。他仿佛天生就是为了成为如今的王杰希而存在的。在任何一个领域，能成为领袖级别的人物，都必须比普通人要多许多素质，又会比普通人少很多“人味”。
但是喻文州认为王杰希不一样，他是一个发光体，但是他的光芒并不会掩盖他自身的轮廓。喻文州无法忽视王杰希“导演”“天才”“领袖”等等高光词汇下，那个有点简单却又强势的灵魂，那种很难被具体的词汇所定义的存在。
恰恰是这样的灵魂，让喻文州相信，王杰希的光不是外在赋予的，是他灵魂燃烧的印记。
那个灵魂曾经在喻文州眼前暗淡过，现在又这样在他眼前，从暗淡中迸发不屈的光。
喻文州放下望远镜。恰好王杰希的访谈结束，全场掌声雷鸣。喻文州跟着鼓掌，他在想，不知道这里有多少人是和他一样，将这个掌声送给真正的王杰希。
《良夜》的首映礼进行得非常顺利，王杰希不愧是最可靠的团队领袖，即使有台本，真正懂行的人也能看出来，是王杰希在主导着首映礼的节奏。
而会后的晚宴，王杰希则并不想成为主角。然而其他人却不会放过他。喻文州站在角落里，端着一杯酒，慢慢品着。
没有人来与他攀谈，即使喻文州认识在场半数以上的人，但是所有人都默契地与他保持了距离。
喻文州能够理解。和他这样的心理咨询师在这种场合下有过多接触，在舆论上会非常不利。
他也并不想做什么，来参加晚宴也仅仅是另一场针对王杰希的暗中评估。如果说首映礼是王杰希不得不承担的责任，那么晚宴完全是利益驱动下的包袱。但是喻文州相信王杰希是勇于背起这个包袱的人，甚至会为了掩饰一些什么，或者证明一些什么，将这个包袱背得更殷勤一些。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王杰希展现出来的社交能力，已经大大超出了他的身份所必须的程度。喻文州看着他满场游走寒暄，为各方人士牵线搭桥，或洽谈某一项目，着实忙碌。
应该差不多了，喻文州想。他打算悄悄地从侧门离开，却就在这时，王杰希忽然转身，看向了他的方向。
喻文州一愣，继而想，他这个方向人也不少，王杰希应该没有看见他。而且就算看见了，这种场合下，王杰希不应该主动上来……
呃……但是他走上来了。喻文州继续发愣，听着王杰希轻声唤他：“文州？你在这里？”
“是啊。”喻文州赶紧笑了笑，“我……嗯……正准备走。”
王杰希还没说什么，他身后忽然绕出一人，一脸殷勤地笑，端着杯红酒走上来：“王导！躲这儿来了！可让我好找！”
“郑总。”王杰希转过身向来人点头致意，这个郑总却一脸好奇地盯上了喻文州：“这位是……王导的朋友吗？”
“这是喻文州，是医……”王杰希正介绍着，喻文州忽然带着文质彬彬的微笑，开口抢下他的话：“一个把半瓶玻尔科夫香槟以正价强卖给王导的奸商，一个收取高昂房租却不让王导随意进出房间的恶房东，一个职业瞎说的闲人。”
“哈哈哈哈！”郑总笑得非常开怀，“王导，您这个朋友相当有意思！”
“是。”王杰希回头看着喻文州的眼睛，“很值得一交的朋友。”
“那我还是不打搅你们了。”郑总举了举酒杯，冲两人道别，转身找其他人攀谈。
王杰希轻轻松了一口气，喻文州在他耳边轻声笑了笑，问：“怎么样，王导，我发挥不错吧？”
“你刚刚那段话，真适合印到你的名片上。”王杰希答。
喻文州赞赏地点了点头：“是个好建议。我回去就印一份。”
“还可以加上一句。”王杰希说，“一个伟大的即兴表演艺术家。”
“哈哈。”喻文州笑得眼睛微眯，“能被王杰希大导演这么夸奖，我感觉特别荣幸。没准我开发开发，也能进军演艺圈了。”
“既然这样，下一部作品，可以合作吗？”王杰希平静地接上他的话。
喻文州眼睛睁大，看着王杰希，笑了出来：“杰希，你讲冷笑话一点也不好笑啊！”
“不是冷笑话，这是邀请。”王杰希说得很认真，“我下一部戏想为你量身打造一个角色，你有兴趣吗？”
喻文州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一脸的不相信。
王杰希低着头，忽然笑了笑，说：“之后再详谈吧。你刚才打断我的话，是不想郑总知道你的身份吗？”
“是啊。”喻文州挑眉，“我们都懂的，我这个职业身份，不适合做王导的朋友。”
“黄少天在这种场合也会回避你吗？”王杰希问。
喻文州笑着摇了摇头：“对他来说没这个烦恼，我不会出现在他的这种场合的。而且，他也算有特别优势，我们是从小认识的朋友，并不是因为咨询认识的，所以他没想那么多。”
“他很幸运。”王杰希忽然说。
喻文州用疑问的眼神看他，王杰希却一言不发。
喻文州也不去纠结，冲王杰希点了点头，道：“那么我先走了，太晚了。你今天晚上应该不回去吧？”
王杰希听到他说“回去”两个字时眼里的神采有一丝跳动，但是并没有就此说什么，开口却在说：“是，我明天会去收拾东西。”
“好。你忙完这一段，抽空来做咨询终止吧。”喻文州说。
“我派车送你。”王杰希提议。
喻文州摇了摇头：“这酒店外不缺出租车，不用麻烦了。”
他见王杰希想坚持，忽然笑了，说：“微草的车，会被盯上吧？”
王杰希犹豫了一下，终于没再说什么，看着喻文州摆了摆手，悄悄从侧门走了出去。
出租车是当然不缺的。只是喻文州拉开车门时，余光暗处微微的晃动引起他的注意。
“请稍等。”犹豫了一下，喻文州跟司机打了招呼，走向了晃动的地方。
然后他在草丛间看见了一只小狗，很小很小的一只，脏兮兮的连毛色都看不清，骨瘦如柴，于是一双大眼睛愈发忽闪忽闪的，直勾勾怯生生地盯着喻文州。
只犹豫了一秒，喻文州抱起了小狗：“也算是缘分。我带你回家吧。”
坐到车上，喻文州打量着这只小狗，忽然笑了，说：“给你起名叫玻尔科夫好不好？”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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