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喻】去日苦多（6）
起始章：（1）
上一章：（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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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的路远比上山要容易很多。
在喻文州的观察里，王杰希始终是平静的，只是出神地望着窗外，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到家时已是凌晨，王杰希走进房间时，按亮了门廊那盏暖色调的环灯。他仰着头去看，想起刚刚在夜色中远远看着的万家灯火，现在他也是其中的一点了。
“不早了，你明天的日程那么满，还是早点去睡吧。”正在想着，喻文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王杰希回过头，正看见他掩上门。
现在，他和喻文州，是这万家灯火中的一家了。王杰希想。
很奇怪，他总是在想自己和喻文州，并列称为“我们”时，所有的种种事，琐碎或巨大，都是命运之轮转动过的刻度，深深刻进了生命里。
“今天很累吧。”喻文州却不知他在想什么，依然平静地说着，“我想这种时候还是可以允许你稍稍喝一点酒助眠的。”
王杰希摇了摇头，他能够保持绝对的自律，既然戒了酒，就不需要在这种时候用酒精催眠。
“也算是庆功。”喻文州却抿着嘴笑，“庆祝你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已经基本克服，我想咨询可以终止了。”
“可以了吗？”王杰希却有一点意外地问。
“当然。”喻文州点点头，“今天一天我都在对你进行评估，我认为你已经基本恢复到正常状态，偶有状况也可以通过自己的调节进行舒缓。当然正式终止之前，我需要给你做专业的评测并向你提供可信的结果，这些可以等你忙完这一阵再进行。至于咨询终止要做的手续、资料的交接以及我需要给你交代的其他一些事情，也会在你下一次来访的时候逐步展开。”
王杰希没有再说话。他自然信任喻文州在专业上的判断，但是他第一时间对于终止咨询这件事，竟然产生了强烈的抗拒情感。
难道真的对喻文州产生了依赖？王杰希也开始怀疑。如果真的有这样的倾向，不需要喻文州提出，他自己都会主动终止咨询。
任何人都可以拉他一把，但是他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继续走下去，王杰希对此无比坚定。
而且……也不应该打扰喻文州。王杰希想。
他正自己出神，眼前忽然晃过一抹琥珀色的光，和他第一天进入这个房子，喻文州将香槟递给他时的场景一模一样。王杰希回神接过那杯酒，喻文州已经端着自己的酒杯，在他的杯沿上一碰，发出清脆的敲击声。
“敬你。”喻文州认真地说，“敬你的担当，敬你的勇气，敬你在沉沦溃败中犹有追逐光明的那颗心。”
王杰希凝视着他的眼睛。喻文州的眼睛是清澈的，却辨不出深浅。他仿佛知晓了许多，背负了许多，却始终就这么坦荡诚恳地面对着他。说这番话时，他也是那样，干净澄澈地述说着对他的欣赏，毫不掩饰，毫不保留，毫不虚伪。
王杰希仰头，一口气喝干了杯中酒，仿佛是个不懂品鉴的老饕。
然而这个举动于喻文州而言，却是一种回应。
王杰希明白他，就像他明白了王杰希一样。除此之外无需赘言。
“那么，晚安了。希望从今之后，你的夜里只有美梦。”喻文州冲王杰希笑了笑，晃着自己杯中残留的半杯酒，回身缓缓走向自己的房间。
“等一下。”就在这个时候，王杰希却叫住了他。喻文州已经走上了楼梯，听见这一声，从拐角的墙后探出一颗脑袋，用疑问的眼神看着王杰希。
“明天《良夜》的首映礼，你愿意参加吗？”王杰希问。
“不了。”喻文州摇头，“我觉得我可以开始准备我的休假计划了。”
“那么，晚安。”王杰希说。
他整个夜晚过得很宁静，只是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喻文州这栋房子的装修十分特别，没有任何吊灯，只有布满天花板的环灯。所以很难找到一处聚集的光源，但是只要光一亮，就会觉得被包围的温暖。
这样的环境会让人更安心吗？王杰希想着。他没有答案，虽然在喻文州这里他确实体会到了更多的安定。但是这种感觉如何而来的，王杰希也说不明白。
他的思绪漫溯着，没有一条想到关于自己，关于《良夜》。那种对所有事情都失去知觉的感觉又回来了，曾经在喻文州那里体会到的沉沉的失陷感、认同感，又不知道去了哪里。
这样真的叫依赖吗？王杰希在犹豫。但是他却有控制不住的想法，他不想停止现在和喻文州的这种关系。
也许自己也需要度个假。王杰希在昏暗间想着。
第二天的清晨依然是阴沉着，雨随时都能落下来。王杰希跟着喻文州照常锻炼，返回时在房子门口看见了微草公司的那辆车。他的助理刘小别正站在车边等着，看见他们回来时急忙迎了上去：“导演。”
王杰希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回身看向喻文州，看着他冲自己笑，随手拿着毛巾擦拭着运动后的汗，说着：“一路顺风。”
王杰希低了低头，他想再争取一下，但是又觉得是没有可能的。
最终他只是默不作声地冲喻文州挥手作别，进了车里。
喻文州在旁仔细地注意着王杰希的神情，发现他有一点心不在焉，并没有表现出来恐慌感。喻文州想，这也许也算是不错的一种状态。
他目送着这辆车远去，却并没有着急进门，只是在房门外随意做着些拉伸运动。
没几分钟，远处传来了跑车发动机的嘶吼声。一辆莱肯超跑在他面前漂亮的一个甩尾，稳稳停住。车窗放下来，黄少天一张阳光灿烂的笑脸，简直能把这个阴天都点亮了。
“早啊文州！这天气你还出去跑步啊？哎我没迟到吧？我可是把油门踩到底的。这车性能是不错啊，你不考虑换一部？”黄少天和他攀谈都不需要开场白的，自己一个人已经聊嗨了。
“不了。”喻文州挑眉，“我相信什么超跑在早晚高峰面前都是渣，所以我选择价值上亿的子弹头流线型超长款地铁出行。”
黄少天翻他白眼：“哎哎哎！我可是特意来给你送票的！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我容易吗我？我谁啊？蓝雨当家歌手，你让我去要微草看家导演王杰希的电影首映礼的票，你都不知道我拜托别人的时候快被笑死了！差点没搞上热搜去！”
“好啦，辛苦啦！有空给你免费咨询一次。”喻文州笑着摊手。
黄少天又翻了他一个白眼，伸手把两张票摔在他手心里，絮絮叨叨着：“免了免了，我身心健康吃嘛嘛香，我可不想来当你的来访者。倒是你有空来我演唱会啊？我给你留的VIP票你都从来不来看一次！对得起咱俩从幼儿园一直到高中这同班十五年、认识二十多年的交情吗！！！”
最后一句话可以说很祥林嫂了，喻文州听黄少天说了也不止一两次了，每回他想义正言辞的谴责自己“没人性”时都是这个收招。
既然如此喻文州可以说是相当习惯了，心安理得地回复他“有空的”。黄少天那边还在絮叨：“哎文州，我多给你搞了一张，是《良夜》首映礼结束后例行的晚宴请柬。不过你要首映礼的票干嘛找我啊？最近王杰希不都在你这里做咨询吗？你一句话的事啊？”
“不能让他知道。”喻文州解释，“有些观察是要在当事人不知情的情况下进行，才能拿到准确有效的反馈。”
“哦哦。”黄少天到这里倒没多问了，他和喻文州相交多年，对喻文州这个职业的禁忌相当清楚，本身又不是爱打听八卦的人，自然不会问不该问的。
“哎时间不早了啊！再不走真像你说的，我得被早高峰给憋路上了。今天得去录音棚，晚了的话少不得又得熬夜，我还是先走了！”也没多跟他闲话，黄少天招了招手就发动了车子。
喻文州漫不经心地跟他挥手道别，脑子里却在想着其他事情。
和王杰希这一阶段的咨询应该进入终止流程了，只需要今天再确认一下他在面对高强度高压力工作时没有失控状况就可以了。
然后他就要搬出这里了。喻文州回过头看了看自己的房子。有一点点可惜呢，以后没有人一起晨练了。喻文州想。
《良夜》的首映礼于晚间七点，在城市礼堂开始。喻文州按着要求提前入场。
他拜托黄少天拿票时，特意强调了要不太起眼的位置。黄少天给他的票也确实不能算什么好位子，在礼堂中后侧方，身边都是些闲散人士。喻文州清楚，这种场合算半公开活动，不售票，但是会给记者、院线、影评人、演员的后援会、投资方、出品方、主创团队等等相关团体足够的观众席位，至少场子是必须填满的。
《良夜》这部电影的制作可以说是相当大手笔的，导演王杰希自不必说，从在电影圈崭露头角后，一直稳坐影坛第一把交椅，一出手就是口碑票房齐飞的大制作。《良夜》的男主角是近来人气顶点的周泽楷，形象好，基本功扎实，性格又低调，在圈里圈外都非常有号召力，几乎可以保证这部片子的票房。喻文州远远就能看见，最好的那片观众席显然是划给了周泽楷的粉丝，各种应援工具已经在场子里挥舞开了。其他区域自然也不乏各方粉丝，喻文州已经能看到微草新生代人气小生高英杰以及新近崛起的女神唐柔的名字。
这些人他都不陌生，他们的许多事情，可能连他们自己都不如喻文州清楚。这个圈子对喻文州来说确实没有太多隐秘可言。在这个圈子里叱咤风云的人物，却在聚光灯照不到的地方，在喻文州面前怔忡、爆炸、崩溃、叱骂。情绪失控时，所有的秘密都很难继续作为秘密，喻文州和他的职业就像是这个圈子里暗夜中的光，会照亮人心空洞处每一寸罅隙。
但是这个圈子对喻文州来说是永远也无法光明正大进入的地区。他为每一个倾述者、求助者严格保守秘密，也习惯了在他们眼中成为一个透明人。即使在他们最需要时，是喻文州给予了他们重新站起来的力量。
灯光暗下来时，喻文州看见台上开场画面中那大大的两个字：良夜。
对于喻文州来说，他的职业生命都如同在夜中行进。只有他一个人，提着那盏无言的灯，默默走在前面，走过暗夜里涌动的种种，喧嚣动荡。
而留给他自己的，只有又干净又倔强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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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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娱乐圈相关的东西也都是瞎编，没有任何参考。
随便分享一下这章的BGM：《起风了》。
“心之所动/就随风去了
以爱之名/你还愿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