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喻】去日苦多（2）
起始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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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那个梦。
王杰希睁开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感觉还有残影在晃动，火好像从眼睛烧到喉咙口，五脏六腑间都堆积着厚厚的灰尘。
很渴，渴的快死了。
王杰希从床上爬起来，走到客厅里，看见了放在茶几上的那瓶玻尔科夫香槟。
想也没想，他拔掉橡木塞，仰头深深灌了半瓶下去，一直到呛出眼泪，才把酒瓶随手丢到地毯上。
十几万一瓶的酒，被他暴殄天物了大半，剩下的一半毁了几万块的驼绒地毯。
这种冷静的崩溃开始于半个月前，却完全没有缓解消失的迹象。
王杰希感到头晕目眩，他摇摇晃晃走回卧室，捞起手机，按下一个刚刚存进通讯录的号码。
那边倒是很快接通了，深夜被打扰也没有丝毫悦，平静温和地说：“王导？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抱歉……喻医生，你接受夜间紧急问诊吗？我可以出三倍诊疗费。”王杰希揉着眉头说。
“不了。”他听见那边这么说，以为没戏，忽然又听那边接上了，“正常的诊疗费就可以了。”
十分钟后，穿着居家服的喻文州将一杯凉白开塞进窝在懒人垫的王杰希手里，挨着他坐在另一个懒人垫上，什么话也没说。
王杰希慢慢喝完那杯水，说：“喻医生应该一开始就知道我为什么来求助你。”
“为每一位来访者做好预诊调查工作是我应尽的义务。”喻文州没有直接点出王杰希那个症结点。
“这段时间我总是听见一个声音问我，为什么你不去死？”王杰希说这话很平静，“那个声音是我自己的。”
喻文州笑了笑，声音轻柔地说：“不瞒你说，这句话我也经常问问我自己。你猜答案是什么？”
“是什么？”王杰希下意识地追着他问。
“还没有吃够想吃的白斩鸡，或者是双十一买的快递还没到，嗯，还有，我养的金鱼没人喂怎么办？”喻文州的语气非常郑重其事，仿佛他说的都是人生里至关重要的大事。
“真是很充足的理由了……”王杰希喃喃着说。这半个月他没有想过任何一件这么日常琐碎的事情，现在听喻文州说出来，忽然觉得很有道理。
“估计每个人在漫长的生命里都会想想有关于死亡的问题，也不知道有几个人能想明白。我这个人可能比较傻，实在想不明白，就找一些理由滥竽充数。”喻文州说，“但是我真的会被这些理由说服。用个流行的词说……叫‘小确幸’来着，是不是？”
王杰希歪着头看他，喻文州也正回着头看进他眼睛里。那个眼神清醒而冷静，刺进王杰希被梦中火烧得滚烫到不得安宁的骨骼间，那温度熨帖而舒适。
于是不知怎么，忽然就有了倾述的欲望。
连王杰希也没想到，自己陈述的语气是那么平静：“那场车祸，我本来也应该葬身火海。但是坐在我身边的经纪人在发生爆炸的前一秒拉开了车门。本来他离那个唯一的逃生口更近，但是……他把我推了出去……”
喻文州没有说话，他平静地从身边扯过一张绒毯，盖在两个人身上。
王杰希丝毫没有受到他这个举动的打扰，继续说了下去：“当然，我们的那辆车发生了爆炸，我即使被推了出去也受到了爆炸冲击，当时也算濒危了。恍恍惚惚中，我看见了烧焦的车辆残体间有一只手探了出来，都是血……”
他说着，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喻文州这时忽然伸出手，把他往自己这边稍稍拉了一下。
这个举动像是把王杰希从自己的恐惧中拉了出来，回过头仔细看着他，深呼吸了一下，继续说：“后来我在医院里清醒过来，一开始没有人告诉我发生了什么。等我恢复到可以走路的时候，才被告知，我是事故的唯一幸存者。”
喻文州这时轻声问他：“你用了几天的时间恢复到可以走路的？”
王杰希的思绪被他这样不知为何的突然一问带走了些许，回答了他的问题：“大致是一周……医生一直说我恢复得很快。”
“是啊。”喻文州笑了笑，“真的很快，看来你为了尽早恢复做了大量的努力。”
王杰希没有说话，再开口时话题又回到了车祸事件上：“我其实……醒来后就有了猜测，是不是所有人都……所以一开始知道这个消息时我并没有……并没有很意外。”
他说完这句话低下头，把脸埋进毯子里。
喻文州却没有任何举动，只是平静地坐在那里。室内很安静，安静得可以听见他的呼吸，一起一伏，规律而稳定，在这暗夜里显得异常具有安全感。
这种感觉可能不知不觉地影响到了情绪失控的王杰希，他慢慢把头抬起来，又是几个深呼吸，再次往下叙述：“车祸之后我接受了心理测评，当时没有什么问题。我也并没有感到崩溃、愧疚、低落等等这些现在困扰我的情绪。所有人，包括我自己都以为我心理素质足够强大，已经接受了这场惨烈车祸的事实，但是我没想到……”
他声音有点发颤，却坚持着喃喃着继续说：“车祸发生在我拍摄《良夜》这部电影的途中，因为这个事件电影拍摄停滞了一个多月。在协助公司处理完所有遇难者的后事后，我还想着一定要把这部电影好好拍出来，不能辜负大家的努力。现在，电影拍摄完成了……但是在半个月前我审片的时候，脑子里忽然就闪过车祸的画面……火光，灰烬，血淋淋的手……从那之后就开始反复做有关车祸的噩梦，每当临近黄昏或者下雨的时候，就会有那场车祸的画面在眼前闪回，会恍惚地感觉到有火在烧向我……我不能在类似当时那种场景的状态下进入保姆车，甚至逐步发展到每次进入车辆里都必须做很久的心理建设……我从来没有预料到自己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听王杰希叙述到现在，喻文州终于针对这件事开口了：“其实面对严重威胁人身安全和精神安全的事件，很多人都会产生创伤应激障碍。这并不是心理素质差的表现，实际上，这很正常。人的身体会生病，其实心理也会。生病了，对症下药，慢慢痊愈。你现在开始寻求心理治疗，已经踏出了治愈的第一步。”
顿了顿，他继续说：“其实你真的很努力的在摆脱困境了。从身体创伤的恢复到直面心理创伤，在我接触到的案例中，你的态度属于非常积极的。”
王杰希一直看着他，甚至仔细地追着他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喻文州冲他温和地笑，并没有问他是否对自己的评价信服认同。
后来是王杰希先转过头去，呼吸沉重地一下一下，像是努力从体内挤压出来。他觉得头很痛，不知道是不是过量饮酒导致的症状。
“治疗也要一步一步来，今天我们先想办法让你好好睡一觉吧。”喻文州在他身边温和地说。
“我该怎么做？”王杰希很疲惫，这段时间他几乎没有享受过一次完整的睡眠，每一次从噩梦中挣扎着醒来，都像是死里逃生。这种感觉不断加深他对睡眠和梦境的恐惧，就这样开启恶性循环。
“挑一个让你感到舒适的方式躺好。”喻文州说。
王杰希几乎想也没想，本能就歪在他身上。
喻文州也没有任何抗拒或不悦，只是平静地继续说：“闭上眼睛，跟着我的指引做就行。”
“我也尝试过那些舒缓压力之类的音频，没什么作用。”王杰希虽然这么说着，但是还是按照喻文州的要求闭上了眼睛。
“是吗？”喻文州笑，“那大概因为那些录音频的人声音没我好听。”
王杰希撇了撇嘴，忽然觉得有点放松了。他想了想该怎么回复喻文州这句话，忽然感觉手被牵起，握着他的那只手温度让他感觉很舒服。
“我会带着你做几组牵引，你注意感受一下肌肉的紧张和放松的感觉。之后你也可以自己通过运动来做同样的尝试，先紧张再放松。”喻文州的声音在他耳边低沉着说，王杰希想，好像确实比那些音频好听很多。
多了一种让人安心的感觉，并不像那些声音，配合着轻音乐好似无尽温柔实则令人感觉冰冷。王杰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可以直接接触到喻文州的体温，才会让他有这么鲜明的知觉。
接着他听到喻文州的声音在他耳边又响起，低沉如呓语，很轻很软地渗进他始终高度紧张的意识海洋里，像是一抹温柔的光，指引着他的思绪紧紧跟随：“现在随着我的牵引呼吸……”
王杰希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什么时候睡去的，但是当他醒来时却发觉，自己这一夜没有做梦。
半个月来第一次没有做那个噩梦。
他觉得头还是有点痛，应该是酒后宿醉的原因。他轻揉着太阳穴缓缓坐起来，倚着墙，慢慢发现喻文州并不在身边。
王杰希回想了一下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钝钝地想，这是不是也是一场梦。梦中梦？
王杰希笑了笑，忽然听见远远的传来关门的声音，然后脚步声越来越近，接着，一身运动服的喻文州推开了门，冲他笑着说：“王导醒了？睡得不错吧？”
“很好，多谢。”王杰希站起身，看着他额前的短发被汗微微浸湿，贴在皮肤上。他忽然有冲动想伸手把这缕头发拨开。
喻文州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抬起手冲他随便挥了挥，转身走了出去，说：“别客气，来吃早饭吧。”
早饭显然是喻文州买来的，王杰希也不知道这片高档小区到底哪里能有油条豆浆，随口问了，喻文州叼着半根油条含含糊糊说：“我每天跑步的路线上有早餐摊，大概在两公里外吧。”
王杰希沉默了一下，说：“这次的诊疗费我还是给喻医生三倍吧，请不要推辞，毕竟这是法定工作时间之外，算加班了。”
喻文州眯眼笑：“王导这么客气……那我就不客气了。多出来的算王导的短租费。”
王杰希没有表达不同意见，只是又说：“所以，喻医生，我们可以确定治疗方案了吗？”
——TBC——
下一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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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再次强调一下，所有心理干涉手段都是瞎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