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喻】琥珀里的时间（9）
起始章：（1）
上一章：（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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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杰希自问当不得喻文州这一句“老师”相称。
这个少年清秀的面容总是让他显得有几分稚气纯真，此刻这般的笑容，却为他染上了一抹狡黠。这狡黠也是干净的，像是他大大方方把诡计推到你面前，知你看得出，偏就有自信让你看不透。
一个清澈而骄傲着的少年。王杰希想。这样的人，他自然没有资格去指导些什么。他仔细思考了一下，说：“或许说，我们是同伴，更合适吧。”
“同伴？”喻文州略有些疑惑地重复。
“是的。”王杰希肯定地点头，“是一起走过人生这一段至关重要的路程的同伴。”
喻文州看着他，笑容加深了些：“听上去不错……没想到有那么一天，我会和你这样的学霸成为‘同伴’。”
王杰希耸了耸肩。他想了想说：“这就是命吧。”
喻文州听见这句话就乐了，王杰希看着他，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个笑。
喻文州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王杰希这一段复读生涯，注定不会无趣而消沉了。
高三，在未曾经历过的学生心中，它是洪水猛兽，是人间炼狱，是牺牲与挣扎，是种种值得畏惧的理由与存在。
可是即将开启这段经历的喻文州，心里忽然就有一丝春风解冻般无声无息的悸动，悄然间，坚冰一寸一寸，挣开了细碎的破裂。然后有新泉涌动，在一切不自知中。
所以那天清晨，他又一次习惯性地看着窗外，在那一方不曾更改的视角里看那天际变幻，曦光破云而出。喻文州忽然觉得温暖，即使那阳光不过刚刚探出头。
而老师们对他突然开始认真听课表现得极其意外而鼓舞。数学老师上课时一有机会就向他提问题，无论喻文州答对答错，他都一直冲他笑着，笑得喻文州觉得他有点憨憨的，但又那么可爱。语文课上老师讲作文，把喻文州的作文拿去当范文讲解时，多看了他两眼，那眼神也是温柔了许多，不再像高跟鞋跟尖，而像一双手，举着，似乎在招呼他前行，又似乎在等着拉住他，一起往下走。
喻文州是平静的。老师们待他的态度他敏感地察觉了，但这样的转变并没有在他这里激起什么样的波澜。他只是想着，这些，都不是同伴。
不是王杰希那种“同伴”。好像老师们或者其他人对他的关怀，向他提供的帮助，都只是站在另一个平行世界里，指向一条他看得见的道路。但他知道，他永远也不会踏上那条路。
喻文州忽然回头看王杰希。相比之下，王杰希反而不像个好学生了。他上课很少听讲，总是有自己的安排。但时不时的，他会在老师讲到某一处知识点时突然开始听讲，那一瞬间他的专注度，喻文州仔细研究着，觉得很是佩服。
这算是“会听课”吧？喻文州想，然后下意识地记录下王杰希认真听课的知识点。
课后他思考着自己这种行为，不明所以，只能推测着，想，自己应该是认为，王杰希这样有经验会学习的学霸，应该特别擅长把握重难点吧？嗯！跟着他没错的！
喻文州看着自己记录下来的笔记，随手在纸页空白处，勾出来一个轮廓。勾完他迅速合上本子，飞速丢进抽屉深处。仔细想了想，他对自己的行为下了个定义：做贼心虚。
这时候王杰希并不在，喻文州一个人坐在窗户边，一个人心事乱了又安定下来，托着腮看天上的光和云。
下一节课是体育课。他们学校倡导健康学习，即使是高三这么紧张的时候，体育课也是一周安排一节的，并且不允许文化课老师占用的。
但是喻文州从来没有上过体育课。
王杰希招呼他一起去上课时他没有动，坐在座位里平静地摇头。另一边站起来准备走的黄少天跟王杰希说：“文州是免上体育课的，他从高一的时候就提交申请啦!你别耽误时间了，听说你篮球打得不错？今天一定要来一局！走快点，说不定能跟体育老师争取点自由活动时间！"
王杰希没有动，他看着喻文州，是想说什么但又不开口的模样。
喻文州明白他问不来的话，直接就答了：“我有心肌炎，先天的。不是很严重，但不可以做剧烈运动。"
王杰希简单地点了点头，跟着黄少天出了门。
同学们吵吵嚷嚷着，一个一个离开。教室很快安静了下来。
喻文州就这样一个人安静着，东想西想，看看天，又看了看天空下方那片不算很远处的操场。
他们的教室在教学楼的顶层，于是喻文州能看见操场上那一个个沿着跑道移动的身影。小小的，谁也分不清是谁。
喻文州就想，王杰希在这里面，不知道是哪个。是那个跑在最前端的吗？
王杰希第一个结束了一千米测试，耗时换算成分数，能拿个80。还算可以，他冲自己点了点头。
体育老师是满意不起来的。王杰希把第二名的黄少天甩出去半圈，而黄少天所在的第二梯队不过寥寥数人，其他人又被甩出去大半圈——得，这一班几乎全部不及格。
于是体育老师黑着脸瞪着这群四肢不勤的年轻人，作为惩罚，他让测试及格的王杰希黄少天等人自由活动，其他人等着他的进一步训练。
黄少天就差“额手称庆”了，他一直蓄谋找体育老师申请自由活动时间的，没想到“队友”这助攻太给力，不需要他出马了。
“走走走！！！！”他跳着去拖王杰希。王杰希冷漠地甩开他搭上来的手臂，道：“我不想打球。”
说完他手揣兜，一个人走到篮球场边缘。
“卧槽！什么态度嘛！拽什么啊拽！多上一年学了不起了?不就会拆个栏杆吗？给哥点时间哥能拆得比你好！”黄少天在他身后各种不爽。
“黄少你理解人家嘛，人家是复读生，跟咱还不熟……”其他人劝着黄少天，而当事人王杰希浑然不把他当回事。
王杰希此刻正盯着手机屏幕看，屏幕上是“心肌炎”相关的搜索结果。他沉默地一条一条点开，认真读着。
5分钟后，一颗篮球不甘心似的在他面前跳弹了一下，直扑他面门。王杰希冷静地伸手扣住篮球，另一只手把手机揣回兜里，而后看着甩手走过来的黄少天，问：“你非要我跟你打球？”
“来一局？还是你不敢啊根本？”黄少天抱着臂，眉角快飞出额头了。
王杰希没再看他，手腕一压，猝然开始运球，在黄少天尚未反应过来做出防御时成功绕背，毫无阻碍地杀到三分线处，然后跃起，投篮，进球。
“我不舒服，先回去了。你帮我跟体育老师请个假。”然后王杰希就这么轻描淡写跟黄少天说了，也不在意他的反应，自顾自离开了。
黄少天盯着他背影，不爽又匪夷所思，还超好奇。于是到最后，就蹦出来一个词：“艹！”
此时还有一段时间才到课间，所以喻文州忽然看见王杰希进门时，是有些诧异的。他问：“你怎么了？还没到下课吧？”
王杰希随口答：“不舒服。”
喻文州上下打量着他，撇嘴道：“哪里不舒服啊？”
王杰希说：“心里。”
很好。喻文州闭上嘴。这个理由合情合理，强大到他无言以对。
那一天喻文州都觉得王杰希有些怪，时不时看他，偶尔撞上眼神时，觉得王杰希看着他似乎是在筹划什么。很诡异了。
但又诡异得让人很放心。
喻文州垂着头笑自己。王杰希很奇怪哎！可自己更奇怪。
这天喻文州终于乖巧地上了晚自习，用了一整个晚上把单词表背到第二十页。
放学的路上，他觉得自己眼前一直在晃字母，像小飞虫似的，缭绕着。
所以他后知后觉发现，王杰希带着他走的方向不太对。
“你去哪？”他问，“这不是回家的方向。”
王杰希没有说话，他依然走在自己认定的方向上。喻文州只能无奈跟上。
于是他看到了那条河，是那条穿城而过的河流。喻文州高一的时候跟着黄少天来这边吃过烧烤。这时候入了夏，正是烧烤旺季，沿河一排红火的大排档，空气里弥漫着肉质被炭火炙烤的香气。
“你饿了？”喻文州有一丝丝觉得好笑。看不出来，王杰希长得挺骨感，好像还挺能吃？
王杰希转过身看了他一眼，而后径直走进一家烧烤摊。喻文州跟着他走，想，那就请王杰希吃一顿呗。
然而王杰希跟老板说了几句，走过来，摘下喻文州的书包，和自己的一起，拿给了老板。
接着他忽然拉住喻文州的手，拖着他沿着河岸跑了起来。
“王杰希你干什么啊！”喻文州被他的突然行为搞得云里雾里，只能被动跟着他的脚步慢跑。
王杰希没有回头看他，他说：“我查了一些信息，心肌炎不可以剧烈运动，但应该多做有氧运动。从今天开始，下了晚自习我带你慢跑。”
喻文州没有说话。这河水在黑夜里幽深无息地顺着自己的轨迹流动，这岸上人间烟火正喧嚣热烈着。这一切都与喻文州无关，他只看得见跑在他前面的王杰希。
他只感觉到自己的手被王杰希紧紧握着，肌肤接触间，那种陌生的敏感。
——TBC——
下一章：（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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