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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喻】灯(《Sapphire》合志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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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是第十五年了。”老人说。

  “你们这些孩子,自出生起,便没有见过光明吧?”

  “光?”孩童略显稚嫩的嗓音响起,在昏寂的微光里,一只手指向广场中央那根孤独的长杆之上悬着的那个人。

  “那不就是光吗?”

  老人开口想要解释,却只呛出沙哑的咳。

  半晌,他才低低地说着:“十五年前,太阳最后一次降落在荣耀大陆的最西端,便再也没有升起了。黑暗是绝对的黑暗,所有的灯光烛火,全部都无法刺穿这样的黑暗。直到……第一个‘执灯者’的出现。”

  “太阳是什么?以前没有‘执灯者’吗?那么人类岂不是连山的轮廓都看不清楚吗?”

  “不。太阳……是最明亮的光源,胜过所有的‘执灯者’。太阳升起的时候,人们从梦乡里起身,路上慢慢走着行人,路旁的房顶缓缓飘出炊烟,绿色的草叶之上开着红色的花,飞过黄色的蝴蝶,一切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你们不曾见过的,光明的时代啊。”

  “但是黑暗统治了我们。而我们,拥有了‘执灯者’。没有人说得清楚,那些与我们拥有着同样血肉骨骼的人们,是如何能够燃烧心力,化作刺破这黑暗的光源。但所有人,都渴望光明,尤其置身于最最黑暗之中。光,是最宝贵的一切。”

  “于是‘执灯者’,成为了最宝贵的资源。他们被集中圈养,被缚在广场的光明柱上,为我们带来一丝丝的光。”

  “是这样啊!”孩子们嘈杂着,“可是‘执灯者’被挂得那么高,离我们那么远,是不是他们自己才会看到最明亮的光呀?还有还有,我听说,王上的宫殿里,十步一个‘执灯者’哎!那里一定很亮,像爷爷说的太阳那么亮!”

  老人的笑在黑暗里暗自凄然着,他说:“人心……怎么比得上太阳。”

  随着话音落去,那微弱的光,也渐渐暗了。

  “又死了!现在这些‘执灯者’,怎么那么脆弱!就不能多挺几天吗?这个挂上去才三天!”黑暗里有人不耐烦地抱怨。

  有人劝他:“广场上的‘执灯者’,给的就是那种半死不残的!别挑啦!有得用就不错了!好好当差!干得好了被选进王上的宫殿做侍卫,到时候你还嫌亮得晃眼呢!好了!再去提一个来!”

  黑暗寂静了下来。许久,那个老人的声音缓缓地响起:“走吧……走吧……把我们的同胞捆缚起来只为照亮自己前途的画面,不是孩子该看的。”

  黑暗里慢慢又有了光。自远处而来,较之前的那个光源,略略明亮了些。

  从胸口溢出的光,照亮了面容。是个年纪尚小的少年,肤色冷冷的惨白,脸庞轮廓削薄得令人心疼。

  他被两个侍卫打扮的大汉缚着双手,强行拖动着走向广场正中央的光明柱。

  他心口的光,那么微弱,却倔强地燃烧着。他只能照亮身周数丈的距离,却让所有的人都能看见他,如沐着光的神祇。

  广场的边缘,还没有走远的老人回头看了少年一眼,眼神被这抹光刺得凄凉。这个少年作为人的一切即将终结,从此之后,他只是一盏“灯”。

  “等等!”黑暗里忽然又响起另外的声音。听上去也是个少年。

  推搡着年轻“执灯者”的侍卫听见这一声呼喝,手下本能地一滞。这声音听着有些熟悉,仿佛能让人想起一双眉眼,熠熠生辉,过目不忘。

  “你们是要把他送上去吗?”声音的主人自黑暗中渐渐逼近,一步一步,踏入光中。

  是个剑眉星目光风霁月的少年,腰间悬着一柄剑,在“执灯者”的照耀下,泛出铁色寒光。

  “禀小侯爷,是的。这不是前一个‘执灯者’死了嘛,按规矩得补一个上去啊!”侍卫弯腰屈膝,毕恭毕敬。

  “那前一个‘执灯者’,你们收殓了没?”少年人轻抚着剑柄,忽然问。

  “这个……会有清洁工来打扫的嘛……”侍卫陪着小心。

  “‘执灯者’又不是垃圾,等什么清洁工!你们两个,先去把前一个‘执灯者’给收殓了,好好安葬了!”少年人长眉一挑,低声斥道。

  “这……”侍卫面泛难色。

  这小侯爷状若未闻,转身欲离开,忽而又回过身来,折返两步,走到一直默默垂头立在一边的少年“执灯者”面前,道:“你呢,就先跟我回去吧!”

  说罢忽然扬剑出鞘,斩断缚住他双手的绳索。

  少年“执灯者”忽然抬起头看向他。眼睛映着心口辉光,却似比心火还要炽烈。

  那小侯爷看着他的眼,忽然间笑了笑,反手归剑回鞘,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旁观的侍卫却觉得有些好笑。“执灯者”,不过一个器物,还有名字?

  “喻文州。”可是,他们却听到那个少年“执灯者”轻声应了,挺直脊梁,一字一字,认认真真,说着自己的名姓。

  “你好,我叫黄少天。”那小侯爷郑重其事地向他伸出了手,挺直脊梁,一字一字,认认真真地像他一般做着自我介绍。

  那是黄少天和喻文州的初遇。彼时他们身份悬殊如云泥,却在彼此眼中看见了一模一样的光。

  喻文州自那天起便跟在黄少天身边。预想中的麻烦现实中却并没有那么多,实际上,黄少天的父亲,蓝雨国度的王上,在知晓黄少天带了一位“执灯者”回去后,反而有些欣慰。黄少天一直拒绝使用“执灯者”,被其他兄弟嘲笑成“黑暗里莽撞的瞎子”。他的父母曾百般劝导,却没能改变这个倔强的孩子。他宁愿在黑暗里磕绊到头破血流,也不愿意圈着个“执灯者”引路。

  黄少天是蓝雨王室里“阳光时期”出生的最后一个孩子。他的双眼见识过荣耀大陆最后的阳光。也许正因为如此,这个孩子有着对光的热爱和追寻,却不曾像其他“光明遗民”般,沉酣在犹有烈日的旧梦里难以清醒。这种人恐惧黑暗,在任何地方都要圈禁大批“执灯者”,为他们营造那醉生梦死的虚妄。

  “简直是可笑。”黄少天谈及此,话音虽落,犹带余怒。他拉着喻文州彻夜长谈,讲起自己所见过的种种不公,愤而拍案,批驳起自己的亲族亦不留分毫情面。

  而喻文州只是静静听着。黄少天所说的这些,他是亲历者。他是与黄少天同样生于光辉末年的孩子。然而,陷落黑暗后,五岁时,他的胸口慢慢燃起那一抹光华,任何东西都无法遮掩,而他的命运却走向了光明的对立面。自那时起,他被父母小心翼翼地藏起,一家人东躲西藏,十年来不曾安稳过一日。

  然而,即使蜗居地下数米,喻文州一家还是难逃一劫。被人告发后,喻文州被官兵强行带走,而他的父母因为试图保护他而被当场格杀。喻文州跪在父母遗体的血泊中被拖行而去,双膝自此留下褪不去的伤痕。

  这一切,喻文州没有对黄少天说过一个字,即使黄少天发现了他膝上的伤痕,百般追问。他不是不信任这个将他救出地狱的少年,只是他曾问过黄少天:“这世间,缚于命运的‘执灯者’岂止千万,以你一人之力,又能救几人呢?”黄少天答:“所以,我只有倾尽我全力,护佑我能护佑的一切。”

  喻文州看着他执着的双眼默不作声。他想,这样的一双眼,果然应该向着更光明的未来。

  未来,是即使于黑暗中走向无底深渊,也要以一人一剑涤荡万千光华。

  黄少天素有天纵英才之名,却未曾骄纵自矜固步自封。他也没有贵族侯爷那股子习气,即使给他传授历法礼仪的老学究总是念叨着些“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之类的道理,劝阻他涉风险之地,黄少天也不曾当回事过。黢暗的森林,又或是幽深的山野,任何江河山川,都不曾阻挡他的脚步。

  他行走各处多是独行。起初喻文州提出要与他同往,黄少天却笑着推脱了:“文州你不要担心我,我自小在黑暗里长大,摸爬滚打早习惯了。倒是你,体质不怎么样,身手还不够矫健。你呀,就留在这里,帮我应付一下老师和总管呗!”

  喻文州闻言便笑,黄少天喜动贪玩,自小便熟知这宫殿内每个暗道机关,时不时溜出去玩上一遭。他的父亲为此特意派了总管和老师多盯着他,却也约束不了黄少天那颗不安分的心。以往他出去便出去,大不了回来挨顿责罚。自从把喻文州带回来后,连责罚也逃掉了——喻文州总有办法帮黄少天遮掩过去。

  如此三年如瞬息。黄少天在三年间已踏遍蓝雨的疆土,仗剑行侠的声名渐渐在荣耀大陆上传扬开来。本是帮逃学的黄少天做一做功课的喻文州,渐因不凡的见地备受黄少天的教习王师们赏识,隐隐有“少年卿相”之风。他二人朝夕相对的时日确是不长,感情却是笃深。黄少天每到一处,便给喻文州去一封信,详详细细描述着当地的风土人情,奇闻轶事。而喻文州便帮他守在宫内,待他回来,与他秉烛夜谈,同他指点江山,臧否人物。万里路与万卷书,都在日夜轮回里流转于二人心间。

  如今,少年俱长成,按照蓝雨王室之礼,该是给黄少天授带进爵之时。蓝雨王上再怎么纵着黄少天的性子,这等大事也由不得他随意了的。黄少天素也机敏,虽是洒脱惯了,但该循的礼数却也没落过分毫。他算好了时间,踏上了归程。

  蓝雨的王城深居南疆,一片幽暗的森林拱卫,林中多猛兽,入城之路并非坦途。黄少天在这片森林里往来多次,对路线倒是熟悉。然而林中猛兽却无法彻底规避,这次回程,他便与一群野狼遭遇了。

  黄少天素来独行,身边没有过“执灯者”,缺乏视觉上的辅佐。然而这也将他的其他四感锻炼得极其敏锐,即使与狼群相敌,也未落下乘。他与狼群一番厮缠搏斗,虽未给对方造成致命伤害,那股狠厉冷锐的气度却是深深震慑了狼群,一时之间,狼群不得不退守环饲。

  而黄少天不慌不忙,手持他那柄举世闻名的利刃“冰雨”,冷静地向王城方向缓缓移动。

  恰在这时,远处传来枯叶被踩踏的声音。狼群的注意力被引向那端,而对于黄少天来说,正是他出击的最佳时机。

  黑夜中绽开无人能见的剑花,随之一声低吼嘶鸣,而后狼群首领重重摔倒,在地上痛苦地翻滚挣扎片刻,再无声息。

  首领丧命,狼群骤然失去秩序,群狼的攻击渐无章法。而黄少天却依然保持着冷静,黑暗成为他极好的庇护。每次出手,狼群必将又有折损。

  如此极速厮杀几回合,残存的狼渐生退意,悄然无声向深林里撤去。

  而黄少天依然保持着警觉,冷冷望向之前声音传来的方向。那里在黄少天与狼群搏斗时始终保持着安静,片刻后,脚步声再次缓缓响起,伴随着微微泛起的光,一个黄少天无比熟悉的身影慢慢现出轮廓。

  “文州?你怎么到这里来了?”黄少天诧异,缓缓收剑入鞘,提步快速迎向来人。

  “我算着日子,你该回了。前几天听侍卫长提起过,这几日这边林子里有狼群出没,我便来看看。刚才怎么样?你好像受伤了。”喻文州心口燃着融融的光,平静而坚定地走向黄少天,眼神却落在黄少天刚刚被狼咬伤的腕口。

  “一群野狼而已,我在路上……哦总之也不是什么大事,你没必要自己跑过来。幸亏是我遇上它们,要是你先遇见了我赶不及怎么办?”黄少天无所谓地将手垂在身侧,用另一只手扶住喻文州的肩膀,轻轻拧着眉说。

  喻文州笑了笑,扬了扬手中的机弩:“我当然带着防身的东西了。不过这里也不适合久留,狼群可能随时会返回,我们快些出去吧。”

  黄少天松了口气,露出笑意道:“好啊,我们快些走。不过这段路我熟悉极了,文州你没必要浪费心力,不用照得那么亮的。而且最关键,你又不是什么‘照明工具’,不要背负那些灭绝人性的责任。”

  除非心力枯竭,否则“执灯者”心力燃烧所释放的光无法熄灭,然而明暗则可以通过心力收放而得以控制。早期被作为照明工具的“执灯者”曾有刻意控制心力释放多寡以示抵抗的行为,然而很快便有强制释放全部心力的药物被发明出来,所有被“使用”的“执灯者”都会被强制注射,以达到最好的“照明效果”。

  喻文州被救下时还未被注射药物,黄少天知道这一点后无比欣喜,总是要求喻文州把心力释放调节到最低。“看不见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了不起的事,习惯就好了,你看我就是啊!我去父王的殿里总是嫌光太亮刺眼睛。所以文州其实有一点点微微的亮光是最好的,你不要浪费心力。”

  你不是工具,你是活生生的人。从喻文州在黄少天身边起,他便被黄少天一遍一遍“灌输”这样的理念。除了父母,喻文州的生命里,没有任何一个人像黄少天这样,给予他完全的尊重与爱护。

  喻文州反复想过,若是当初没有黄少天,他被缚上广场灯柱后会如何?也许,即使不被注射药物,他也会肆意地释放自己全部的心力,然后在最炽烈中消亡。可如今,他开始变得吝啬,舍不得一点点的光,总渴望着能将这捧心火延续得久一点,再久一点。可是面对黄少天时,心头的光总是明亮异常,像是他慢慢遮掩不住的心思。

  回程的路黄少天握着他的手腕慢慢地走。他说了熟悉,便真的在前面带路,完全不利用喻文州的光。喻文州只能照亮自己身前几步远,偌大的森林,他只能看见黄少天的轮廓在微光里温暖如斯。

  就这样慢慢走了下去。

  黄少天被授了侯爵,这不出意外。然而蓝雨王上还将王城侍卫营的指挥权交给了他,这引起了蓝雨王廷上的激辩。一些官员认为黄少天年纪尚幼,心性不稳,不宜担当守卫王城的重责。而另一些官员则激赞黄少天深入民间,熟谙疾苦,是可堪重任的王将之才。

  无论旁人如何争辩,蓝雨王上并未改变自己的决定。而黄少天也没有在意任何一派的贬低或追捧,只是接受了官职,像任何普通的指挥官一样赴任。

  唯一不同的是,他利用“身份之便”,向他的父王为喻文州讨了个“指挥辅佐”之职。

  “执灯者”身份地位低贱,但王室内不乏一些“执灯者”被贵族宠幸擢拔为近侍的先例,王上对于喻文州享受的“过分待遇”也不多做计较。近些年来,喻文州的韬略智谋被黄少天推崇备至,又有其王师在旁大加赞赏,蓝雨王上对这个小“执灯者”也颇是好奇。如今且准了黄少天的请求,也是想看看这喻文州的斤两。

  喻文州,不负所望。

  黄少天上任后短短数日,以雷霆手段整饬王城护卫队,精兵强将,裁冗减余,调整防卫,稳固实力,王城上下被他打理得井井有条,固若金汤。

  王上于廷上不吝于夸赞黄少天的功绩,而黄少天则骄傲地将喻文州推了出来,将所有功劳都给了他,而他自己不过是“稍稍整理了一些关于兵力囤守的客观条件”。

  于王廷之上,在蓝雨国度最尊贵的人群之间,身份低微的“执灯者”喻文州只是笑了笑,有条不紊地将这几日他和黄少天所完成的事项客观准确地叙述了一遍,不卑不亢,不偏不倚。

  他的才识蓝雨王上早有耳闻,此刻并未非常意外,倒是喻文州这番从容自若的胆魄气度,让他心下击节相赞。这样的人才辅佐黄少天,也是幸事。

  而黄少天自己,更是满心欢喜。喻文州得到肯定,倒比他自己被人夸赞还令他高兴。

  大抵是因为这些年,喻文州在他心里的分量越来越重的缘故。早不知何时起,黄少天看见光,便会想到喻文州。想起他,似乎自己的心上也能燃起不灭的光,照彻他四肢百骸,千念万愿。

  喻文州是他的光。

  这个念头燃起,渐渐烧得黄少天心下不安起来。安守王城一段时间后,某一天,黄少天一个人走上蓝雨的城楼。四下漆黑,唯有那端的哨塔里有“执灯者”发出的辉光。黄少天站在黑暗里看着光。他想,每一个“执灯者”都可能是一个人的光,就像喻文州对他的那般意义。他们照亮了这茫茫黑夜,却因为自己的光明而被迫害。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黄少天行走过那么多地方,救护过他力所能及的各种人。然而,他无法护佑他们一生一世,更无法护佑所有的“执灯者”,他无法剥夺人对于光的追寻与欲求。所以,加诸于“执灯者”的命运,始于黑暗,也只能终于黑暗。

  黄少天将目光投向更深的黑暗里。他做好了决定。

  喻文州默默走上城楼,站在黄少天的身后。他用自己的光照亮黄少天的背影,那背影孤独而倔强。

  黄少天对他说,他可以保护一个人,可以保护一座城,甚至可以保护一个国家。但他想试一试,保护这个天下。

  “我要找到黑暗的原因。”

  喻文州长长久久的沉默。他知道,这是黄少天的告别。

  “好啊。”最终,喻文州笑着说,“但这一次,请允许我陪你走一段路。”

  黄少天向蓝雨王上交还王城侍卫营的指挥权,却没有被接受。他的父亲将令牌收起,又重新放进他的手心:“你既志在护卫天下,那么这座城,自然也能无恙。”

  侍卫营指挥官的位置留给了黄少天,由喻文州在他离开后统领一切事务。但在此之前,喻文州也要短暂的离开——他说好了,要陪黄天走一段路。

  “没必要啊文州,送的再远也是要告别的。你还要帮我保护好蓝雨呢!”涉过泥沼,黄少天说。

  “快点回去吧,你自己走我会不放心的!不要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渡过长河,黄少天说。

  “文州……”一程又一程,山川江湖历过,喻文州依然陪着黄少天,好像不会离开。

  直到他们在深林里看见了那匹独角兽,周身一派温柔的光泽,如踏梦而来。

  黄少天笑了,转过身对喻文州道:“你看,这是上天给我的奇迹。所以,不要不放心了文州,我会好好的。你在蓝雨,等我回来。”

  喻文州看着他。站在独角兽光辉里的黄少天,也是他的奇迹。

  “当然,我等你回来。”喻文州笑着,同黄少天挥手告别。

  他回到了蓝雨,坚守着自己的职责,护卫好黄少天交给他的一切。

  太阳不曾升起,而时间绝尘而去。一天一天,数不清第几天,喻文州收到了远方来的信。在他心口的微光里,他看见黄少天的笔迹,用轻快的语气字眼,像年少时那样,告诉他路途里的风物与人情。

  喻文州浅浅地笑了。

  这封信被他带到了蓝雨王上的面前,一字一句朗诵了出来。王上看着他,目光有父亲般的力量。

  “你们都是好孩子。”王上说。

  黄少天的信隔些时候就会捎来。信里字句永远是轻快愉悦的,仿佛他不曾遇见不愉快的一切。喻文州始终守在蓝雨,安安稳稳的,将他的信读了再读,笑意与心口的光芒一般温柔。

  直到那一天,黄少天的信没有被送来。

  之后的每一天,都没有黄少天的信被送来。

  蓝雨的王上生了很重的病。缠绵病榻之际,王上总是召喻文州来,将黄少天的那些信读了又读。远方的一切都如近在咫尺。从烟雨锁城连绵三月的烟雨国度寄来的信,仿佛纸上还有些潮;百花国度寄来的那一页芬芳,依稀还能嗅到枯萎前那繁花的盛放;而黄少天最后的一封信,来自海边的霸图国度。他说,他感觉自己已经接近光明了。

  王上拿着信笺沉默不语。很久很久,才轻轻问喻文州:“少天他……还会回来吗?”

  “当然。”喻文州笑着说。“他已经走到了最黑暗的地方,与光明一线之隔。”

  他无比坚信着。

  远方再次来信,却是荣耀大陆诸国间的联盟来函,邀蓝雨遣使共商要事。

  蓝雨王上派遣了喻文州前往。

  喻文州未作推辞,只身前往。

  联盟此次邀约之地设在了霸图国境内。原因是霸图最先发现了海的深处有异动,与二十年前最后的日落前出现过的征兆似有相关。

  黑暗时期,光明之事从来都是攸关存亡的大事。此次大陆二十国无论国内政局如何动荡,均派遣要人前来赴约。

  喻文州的到来,为这场会议增加了些许“光亮”。但在整个会场数百名“执灯者”释放的光明映衬之下,喻文州的光暗淡了不少。

  然而,这一点点微光还是将他与在场所有人隔离开。参会政要视他为一个“玩笑”:蓝雨竟派遣一个“执灯者”作为特使?这大概是蓝雨史书上耻辱的一页吧!而“执灯者”们,却把仇视的目光锁在喻文州身上。黑暗带给“执灯者”的从来不止于肉体上的苦痛创伤,精神上的屈辱与扭曲才是最根本的毁灭。

  喻文州站在一室鄙夷仇恨间,望向霸图国境外大海的方向。他一直为黄少天所做的事情而骄傲,而此刻,他因为这种骄傲而拥有了坚不可摧的力量。

  无论任何人的讥讽与怨怼,喻文州都保持着他永恒的平静。

  多方会议一向议程繁杂,更难以达成一致。政要们争论了一日,果然没什么结果,倒是对晚宴,所有人都表现出该有的期待。

  席上多灯火与果蔬。在无光明的日子里,这些植物的存活更为不易,此刻都能无限量供应,可见手笔之大。

  喻文州只是简单的用了些自己惯常吃的菜品。宴会上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会场上还争执不休的对手,此刻也能言笑晏晏一番。唯独喻文州,少有人与他攀谈。

  纵有,却也不怀几分好意。

  盛宴将尽,喻文州打算提前离席之际,被一位衣冠楚楚的年轻人拦了下来。这人指间端着难得的上好红酒,轻佻地冲喻文州抬了抬下巴,道:“这位特使,倒是有趣。听说你们蓝雨王上的小儿子莫名失踪了?怎么?于是你们蓝雨便无人可用了是不是?竟派了个……‘执灯者’?”最后三个字,尾音挑起,讥讽之意绕梁不绝。

  喻文州正视着他的眼睛,沉然而道:“我才疏学浅,确实不堪大任。我国王上这才特意派我来此,与阁下这般的人物多交流学习。”他这一句,明扬暗贬,言辞不见多锋利,却直指痛处。这年轻人在这样的场合也不见收敛言行,本就是个缺少心机教养之人。这一句语带机巧,更是将他激得怒不可遏。此时他竟顾不得所谓风度,伸手揪向喻文州的领口。

  然而他探出了一半,却只敢僵在半空。再向前分毫……

  “我这柄冰雨,最近拿来捕杀了不少猎物,钝了许多,可惜。”修长的双指轻叩,一声清越的龙吟,在百数“执灯者”的辉光里,耀着寒芒。

  而比锋芒更冷的,是黄少天的声音与眼神。

  “不过,断你的手指,绰绰有余了。”

  年轻人倒退两三步,惊慌失措地看着他。

  而黄少天却不再看他一眼,反手归剑入鞘,环视宴会厅。喻文州在他身后看着这个背影,如此熟稔。是他们初见时那样。

  “在场的诸位,你们还有谁对我们蓝雨的特使有什么样的看法,可以现在说出来。毕竟,明天这个会议,就没有开的必要了。”

  他话音如石,激起厅内层层声浪。所有人都在惊奇着,质疑着。联盟召开的关于光明之事的会议,如何没有开的必要?

  “因为。”黄少天却将目光,坚定而温暖地落在了喻文州身上。

  他离开了那么久,却始终没有走出喻文州心间。

  心力燃起的光,只有死亡能将它熄灭。这光映进了眼里,便也是一生了。

  黄少天第一次遇见喻文州,便将他心上光深深抵进自己眼底。纵有千般波劫,历九死一生而不灭。

  至如今——

  “明天,太阳又会升起了。”

  ——FIN——

  这曾经是一个长篇设定……嗯……

  反正我已经咸兔了。

  感谢主催给我机会让我把这个设定终于还是写出来了,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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